年轮的馈赠

　　早晨，老伴问我今天多少号了？我一时竟没想起来。离开职场很多年了，离开了朝九晚五，不去上班了，在家像个宅男，时间观念自然就退化了。查了查才知道今天是2019年1月8日，周二，一时陷入沉默。

　　2018　还没念顺溜就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农历狗年不经意间剩下二十多天了，快听到肥猪拱门的声音了。这时间过的真快，太平盛世，周边无战事，不愁吃不愁穿的，时间就感觉过得飞快。唯有困难时期，吃上顿没下顿，才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时间过得飞快，还体现在职场生涯的短暂，倏忽间就跟你亮了黄牌，退下来倏忽间就进入老年，人也就倏忽间老的不成样子，从此不愿照镜子、不愿照相，尤其不愿与年轻人照合影。我的一位老同学拿到了老年乘车卡，上公交一打卡，引来年轻人让座，他就很不好意思，说你们坐，我马上下车了。后来单位又从老干部局给办了“老干部离退休敬老证”，这敬老证不打卡，只出示一下即可。他就没人注意了，反而自然了许多。他跟我说，我宁愿花钱买票，也不愿要这样的免费福利，我说你傻呀，他答“那不是我年轻了，不到70岁吗，多好！”

　　这让我想起南宋词人蒋捷的《一剪梅》：“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浇。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词人把准了人老的脉搏，那就是时光把人由少年、青年、壮年抛向了老年。诗人流沙河先生80年代末从四川来石家庄讲学，他讲到人都会变老，男人变老的特征时“白了鬓角、秃了顶毛”，女人变老的特征是“瘪了胸桃、肥了蛮腰”，诗人就是诗人，诗人特别善于形象思维，把男人女人体态变化的特征描述的多么准确而形象，使我至今难以忘怀。不难想象诗人是借助流传千古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词句而演绎描述的。

　　年岁渐长，就觉时间飞快。每天就如白马过隙一般。

　　今年当属头上变化最大，先是头发变得稀疏，继而变得花白，老妻问我染吗？我说本色才好，何必造假。几次理发之后，几根稀毛悉数变白，发变之势让人惊讶，看来年龄真是不饶人啊！

　　人应该活得很简单，不想过去，不问未来，活好当下，享受生活的每一个平淡的瞬间。永远，其实就是每一个瞬间，把握住每一个瞬间，你就得到了永远。

　　阿臻写过依米花的一篇小文，依米花是生长在非洲的戈壁沙滩上的小花，在那里根系庞大的植物才能很好地生长，而依米花的根却只有一条，蜿蜒盘曲着插入地底深处，通常它要花费五年时间来完成根茎的穿插过程，然后一点一点积蓄养分，在第六年春天才在地面吐翠绽绿，开出一朵小小的绚丽无比的小花。尤其让人惋惜的是经历如此艰难生命历程的小花，只有两天的花期。那是一朵无比绚丽占尽人间颜色的小花啊。

　　我感叹依米花为那生命中短暂的怒放而坚韧不拔的精神，用五年的时间为开一朵花去努力，这是何等顽强而辛酸的事情。而我却始终认为好花不在寿命长短，旨在吸引眼球、摄人心魄、供人观瞻。同样道理，人的寿命也不在长短，而在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活好每一天，力争让每一天如电光石火，与人有益、于己快乐、出彩并光彩照人！

　　流光容易把人抛，我们该如何顺其自然，活出自我，这个命题需要自己回答。

　　年岁渐长，就明白了许多。曾经奋力想得到的，现在看来很苍白；曾经觉得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在内心已看淡，曾经因为受到伤害而怨恨的人也释然了。

　　原来没有什么纠结是化不开的，在时间面前我们就像是自娱自乐的孩子，哭着、笑着、闹着、追逐着，转眼就老了，最后都归于平淡。

　　突然想起一句话：真正的平淡，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竹。也许别人每天涛声依旧，而我只要寂静安然。不浮躁亦不艳羡，冷眼地看四季轮回、花开花落，顺其自然，自在的活。

　　这或许就是年岁渐长所馈赠给人的礼物吧。报载一个13岁的小女孩，要买书，母亲给了她100元钱，让她自己去。她先到一个书摊上，买了一本资料书，卖书的老头，找了她七十多元的零钱，其中有张50元的。小女孩又到另一个书店去，营业员说她那张50元是假币。小女孩拿着钱就去找先前卖书的老头，老头却一口咬定假钱不是他找的。

　　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小女孩，一下子就急得哭起来，晶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滚落。小女孩的母亲找来，听说女儿一直哭了两个多小时，那个老头都不为所动，她便说了“你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没想到你的心肠竟是这么狠、这么硬啊！”

　　在这个小女孩的母亲看来，活了一大把年龄的人，是不该有这么狠这么硬的心肠的。也就是说，人的心肠，应该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善良，越来越慈悲，越来越柔软。事实上，大多数活到一定岁数的人，都是不可能做出让一个小女孩如此伤心的事来的。

　　我作为一个老者觉得：向路边乞讨者、受冻挨饿者伸出援手的，年长者总是占了大多数。就是向灾区向社会捐款的慈善家，也是年长者居多。所谓年长者，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特别看不得别人受苦、遭罪、流泪的人——看见了就会于心不忍，就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叹息，也会尽自己所能去提供帮助，特别是对晚辈、对孩子。

　　其实，人的年龄的积累，也是所受苦难的积累。人心里的苦难积累到一定的时候，是会变成一种美化人的情操提升人的精神的力量。一个人一旦岁数大了，他的心肠想不柔软都不行，想不慈爱都不行。可以说，人的年龄越大，他也越是能从大苦大难里咀嚼出人生的大彻大悟、人性的大慈大悲。

　　那个找假币给小女孩、望着小女孩哭了两个小多时也不动心的老头儿，却缺少老年人应有的慈悲为怀，这样欺负孩子的老人应该说是个特例。他让年轮馈赠给自己的慈爱变成了无良，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