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故事】庆幸有你
改变不了别人就改变自己。我不知这句话是谁说的，更不知道是他（她）说得早还是我做得早，回首我的家庭生活，我是这样走过来的。
我清晰地记得四十三年前那初冬的夜晚，在爱人单位，即内蒙古一个县城党校的会议室里，大家转圈围坐，吃着糖块、嗑着瓜子、抽着香烟、喝着茶水儿，以茶话会的形式，谈笑风生地见证了我们的终身大事。然后，大家嬉笑着把我们这对颇有羞涩的孤男寡女，送进一间独身宿舍，便开启了我们的婚姻生活。这个典礼缺乏隆重的仪式感，没有婚纱礼服，连件新衣都没有，酒席盛宴更无从谈起，一切素如平日。也许是因为这平淡，致使我对此后的纪念日时常忘记，但生活的点点滴滴是难以忘记的。
其实，真刀真枪过日子和花前月下，是霄壤之别的两道风景，一道务实，一道是务虚。婚前处处山花烂漫，婚后遍地鸡毛蒜皮。两人若不是青梅竹马，进入婚姻后，各自的真性情很快就现原型。我和妻是经人介绍相识的，不到半年就领证了，现代人称这为闪婚。尽管当时是两地生活，婚后不久，发现各自追求和爱好的差异，她注重物质生活，我追求精神层面的东西。比如我们每次相聚，她把精力放在弄吃弄喝上，尽管当时生活物资十分紧缺，我也不会把这些当成兴奋点，若能看场电影或买本好书，倒更能激活我的脑细胞。由于是两地生活，平时聚少离多，一年相聚几次也不好计较这些。这样一来二去过了一年多，我们的长女就来到人间，结束了我们的二人世界，家庭生活重点就发生了转移，婚姻生活的大幕全部拉开，按说生儿产女是女人的天职，但抚养成长应是男女共同的事。但那时，我们天各一方相距甚远，我不能直接参与女儿的生长过程，却喜欢凭书信抄些育儿知识，提些理想化的要求，说些自以为是的干话，根本不了解妻子初为人母的艰辛。后来才知道她的不易，她在党校从事文秘工作，每天事务繁忙，她耽误不得。把女儿绑在宿舍土炕上的悠车里，任哭任闹，除定时喂奶外，她无暇照看，只要不掉在地上，就是阿弥陀佛。初为人母，如此无助无奈又无处倾诉，这是何等煎熬，尽管如此，她从未向我报怨。我们都是从希望田野走出来的，两家都无力帮助，反倒是我们要为各自家庭排忧解难。有了女儿自然加大开销。妻就想办法开源节流，减少花销，开始口挪肚攒。她不再去食堂吃现成饭，开始自己立伙，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都自己张罗。这样做省是能省点儿，可这相当做牛做马呀，太辛苦啦！她却能以苦为乐，层层加码，且乐此不疲，而一发不可收。比如自己到旁边的树林里去拾柴，在窗前的空地里种菜等，似乎在挑战吃苦耐劳的吉尼斯纪录，为了这个家她使尽浑身解数去拼了。就在这艰辛地生存过程中，长女长到20个月的时候，我们的二女儿又呱呱坠地了。这对妻的负担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其困难程度是不言而喻的。后来，为了照顾两个女儿，妻把她6岁的小侄女从乡下接来帮忙，再后来把年迈的岳母也请来助力。
妻在辛辛苦苦地拉扯两个女儿的时候，我在异地他乡，正在对自己的闪婚进行反思，结论如后来有个电影的名字，叫《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觉得当初我们只有异性的相吸，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女人。有了这一段经历，才发现夫妻生活不仅仅是男人和女人那么简单，需要多方面条件的协调才能幸福美满。我注意到妻喜欢老实本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我却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严格说，我不是她完全满意的男人。经过生活的磨合，我发现妻和我理想的女人相去甚远，我喜欢穿着有品、不落俗套，注重仪表、讲究妆容的女人，可惜妻在几方面都不及格。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初次见面的印象，除天然丽质的五官吸引我外，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她那双尼龙袜子和裤管下露出的那条晴纶秋裤，因为这两件衣物都是我喜欢的湖蓝色，更因为她至今还时有穿着。妻受农耕文化影响很深，自力更生、自给自足意识十分浓厚。她为了节省，自己学着给两个女儿做童装，自己纳鞋底做鞋，给我做的鞋我至今一脚未试，已成为佐证我们婚姻的文物。因妻的表现和我的理想相去甚远，我曾产生过七年之痒。我按自己的想法，试图对妻进行理想化的改造，在我的敦促下，她改变了几十年一贯之的发型，将两根长瓣烫成五号头，我给她买的短裙，她待之如偷来之物，她平生没穿过裙子，只在宿舍里试把一回，不敢穿出去让别人开眼。连那双能显个儿的坡跟拖鞋，她都不敢穿出去，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的心血来潮，赢来的只是她两天半的新鲜，我一走她依然故我。她最大的奢侈品，是越冬时的两种护肤用品，一样是友谊牌雪花膏，一样是万紫干红牌的香脂。此外，她是不肯对自己下狠手的，她舍不得轻易浪费自己辛辛苦苦节省下来的每个钢镚儿。其实，改变人如同打篮球的防守，是个人盯人的活儿，没有坚守是很难凑效的。
后来，因我从地方大学调干到部队工作，妻很快随軍来到省会城市沈阳。我想这回一地生活，我可有功夫改变她了，心中不胜欢喜。最起码可以让她入乡随俗，提升一个档次。等她的工作和孩子入学问题都解决完，生活纳入正轨后，我便发出总攻，我先陪她去逛服装店，她也兴致勃勃，仔细地看认真地选，服务员要给她打包时，她对人家说“我再看看！”出了店门她却跟我说“这也太贵了，哪天去五爱市场买点布料，我自己做！”我带她去化妆品商店，她连门都不肯进，真要是进去那一定是临秋末晚，她去找那款友谊牌雪花膏。她这样抵制为自己消费，弄得我实在没办法，去选购了一瓶茉莉型的香水送给她，期盼她打开一试，让我嗅嗅那迷人的芬芳，可是人家理都不理，跟我说了句“这玩艺儿能当饭吃啊！”让我无言以对。但这话像兜头泼来的一盆凉水，让我立即变得清醒，认识到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是难以改变的。细想她勤俭持家已成风气，她怎会东施效颦呢？她对生活的节俭已到了苛刻的程度，家里的自来水她能做到“一水三用”洗菜、涮拖布、冲坐便，牙膏能用到剥皮刮净，肥皂渣能揑团再用，纸巾擦不黑不撒手，削土豆怕浪费舍不得用刮刀，用小铁片慢慢刮，做白菜从不甩青帮，吃剩的饭菜从未直接倒掉过，必须经过胃肠送进下水道，如此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无不透着节俭二字，真可谓“成由勤俭破由奢”，她就这样日积月累奠定了我们的家庭基业，为我的一双女儿营造了幸福的生活空间。我原来一心想改变她，结果她用行动告诉了我：生活不是务虚的。想起她为我的家庭无限付出，以及道德的约束和生活的磨合，我竟被她彻底折服了。
作为过来人，有句话让我很感慨“选择什么样的女人，就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看来我没选择浓妆淡抹的女人是我的幸运。否则，我如今恐怕连化妆品费用都无力支付。因此，我对妻说句心里话：“庆幸有你！”同时，我也告诉她，我真得喜欢那茉莉花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