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是共和国的功臣,也是我们杨氏家族的功臣!谨以此文敬献给我的叔叔杨发禄!他的功绩与日月同辉,他的魂灵与天地共存!愿他老人家在天堂里安息!

 叔叔叫杨发禄,汉族,伤残退伍军人,中国共产党党员。在朝鲜战场负伤后转业到吉林省柳河县供电系统工作,后调到白城市供电局工作,退休后举家返回故里---吉林省柳河县安口镇公社半拉背大队第四生产队。叔叔回来那天,父亲带着生产队两台大马车,到柳河县火车站接他,哥俩拥抱着掉下眼泪。叔叔风趣地说:四哥啊,我当兵时,你赶着大马车送我参军;我退休了,你又亲自来接我。父亲说:那不一样,你参军是一个人,我们更多的担心你,惦记着你;现在,你是携妻带子一大家人,返回故里了,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叔叔在他们哥们当中排行老六,也就是爷爷奶奶的老儿子。我们这些侄儿都喜欢称呼他六叔,村里与我们年龄相同或相近的青年人,也都称呼他为六叔。六叔的大腿在朝鲜战场一次激烈的战役中光荣负伤,治愈后走路一瘸一拐的,也有喜欢开玩笑的同龄人或是儿女亲家们戏称他为六瘸子。六叔少年时期读过国高,有文化,为此,村里有一些尊师重教的人,或是乡里县里来的工作队,都很崇拜六叔,都尊敬地称呼他为:六先生!

 六叔是我们家族史上第一个知识分子

 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鬼子占领了东北,也占领了山城镇,在山城镇北山修建大日本皇军北大营。吉林省海龙县山城镇是东北交通要塞,虽然小镇不大,但是,公路、铁路交通非常方便,长春、吉林、哈尔滨等城市进入关内,都要经过山城镇,于是,山城镇也就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日本侵略者自然占据着山城镇,把控交通要塞。还时不时到周边乡下进行清乡、归屯,烧杀掠抢。东北抗日联军经常到山城镇袭击日本鬼子。爷爷和奶奶都是山东人,讨荒闯关东,辗转于城市与乡下,最后定居在山城镇。

 爷爷怕兵,奶奶怕匪。爷爷一看到扛枪当兵的,特别是日本鬼子,就往旮旯胡同里躲避,浑身直打哆嗦,腿肚子都转筋。为此,爷爷不喜欢居住在山城镇,一门心思想到乡下租种地主土地,躲开这些日本兵,躲开枪炮声;到乡下,奶奶又怕匪,怕那些山里的土匪,就是人们常说的“胡子”。一听说哪一个大户人家遭到土匪绑票了,就害怕得不得了,晚上睡觉一听到狗叫声,心脏就砰砰地跳,赶忙用大被蒙上脑袋。为此,奶奶喜欢居住在山城镇,做点小本生意,供养孩子念书。于是,爷爷和奶奶的思想观念就产生了分歧,始终达不成统一战线,僵持了半年,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肯让步。哈哈,山东人都是这么犟,难怪我们这些后代也都这么犟,看来这就是遗传哪! 爷爷与奶奶经过反复协商,最终达成协议。半年后,爷爷领着几个大伯父去了乡下,租种地主家的土地。奶奶领着我的父亲(排行老四)、姑姑和六叔留在山城镇。奶奶是地道的山东人,摊的一手好煎饼,于是,在山城镇街里摆摊,重操旧业,摊煎饼卖,老姑跟着奶奶摊煎饼。父亲在山城镇万泉丰稻米所当童工,扛着装有稻谷的大麻袋,走过跳板,送到稻谷机上磨米,有一定的风险,但是,能发给不菲的工钱。奶奶领着我的父亲、老姑、六叔,四口人居然也能略有剩余,还能供养六叔上学。

 六叔就读于吉林省海龙县山城镇国立高中,学校推行的是日本人的奴化教育,上学、放学都要用日语跟日本教官打招呼,上课几乎都是日语。如果谁不会说,说得笨笨咔咔,或者是忘记了说,都要挨手板,六叔说他挨了几次手板,手掌肿得老高,拳头都攥不上了。六叔的日语、国语、书法、珠算都很好,日语说起来更是唔里哇啦的,那是狗撵鸭子---呱呱叫。六叔闲来无事就给我们这些小哥们背诵古文,他最喜欢背诵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和诸葛亮的《出师表》。尤其是我们小哥们在一起喝酒时,六叔高兴之际,为了给我们祝酒兴,也端起酒杯背诵到: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小哥们不太了解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但听到六叔那几乎是唱着背诵的语调,动作与语调都那么和谐,都哈哈大笑,鼓掌拍手叫好。其实,六叔是不喝酒的,他常常教导我们说: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啊!六叔跟我说,那时,他非常羡慕银行里的职员,每每放学路过银行,都要看看那些职员。他们穿着白衬衫,两个袖筒绾起来,一只手翻着票据,嘴里唱着数字,一只手打着算盘,很神气。他就想当一名那样的职员。

 满洲国倒台子时,山城镇的国立高中也倒闭了,六叔的读书梦,就此而终结。六叔虽然没有取得毕业证书,但是,他依然是我们家第一代有文化的人,是我们家族第一名知识分子。不久,奶奶去世了,姑姑出嫁了,嫁给山城镇中医世家老梁家。父亲、姑姑、六叔只好回到乡下,与爷爷、伯父们一道种地。

 六叔是共和国的功臣,也是我们杨氏家族的功臣

 搞土改时,我们家就已经变成大户人家了,家里养着一卦四套马的胶轮车,一卦花鼓轮牛车,具有很多农业生产工具。因为家里女人少,还雇佣了两个长工:一个常年做饭的伙夫,一个常年放羊的羊倌,短工需要根据季节需求来雇佣。根据当时的土改政策,我们家没有土地,租种地主土地,但是,有生产资料,雇佣长工与短工,最低也要划为富农。

 二伯父在当时已过四十岁,是我们家的当家人,每天都得参加土改工作队与贫农协会召开的土改会,征兵会。 土改工作队与贫农协会的办公室里,保险灯照得铮明瓦亮,灶坑里烧着大劈材板子,噼噼啪啪炸得直响,大火炕烧得腾腾地热,像煎饼鏊子一样,脚踩上去就可能发出吱吱啦啦的响声。参加会的人员都要坐在炕上,不准站起来,屁股底下不准垫棉袄棉被,不准下地,看你还答应不答应去当兵。二伯父已经煎熬四五个晚上了,也曾梦想这事再挺一挺,也许再过几天就能抗过去了。

 贫农协会赵主席对二伯父说:“我说二当家的,挺是挺不过去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硬抗是不能过关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说,二当家的,你真是榆木疙瘩脑袋,不开窍哇!你们家到现在也没有分到土地,你不觉醒啊?你们家里有哥们六个,不去一名当兵的,能说得过去吗?咱这村里,谁家里有哥六个呀?”贫农协会赵主席一边看着二伯父说着话,一边挑逗着大家伙。二伯父只是呵呵地笑着,抽着蛤蟆头旱烟,烟雾环绕着他的头部,遮掩了他的脸庞! 贫农协会赵主席又指向二伯父说:“我说二当家的,你老弟弟杨发禄刚从学堂回来,不去当兵,在家里呆着有什么出息?”二伯父苦笑着看着赵主席摇摇头,显得很无奈。 “再说了。贫农协会赵主席满脸严肃地说:“二当家的,你想没想过,就凭着你们家的偌大的产业,给你们划一个地主成分,那是轻松加愉快的事。到那时,你就是哭都来不及了。你想一想,将来,你们老杨家闺女家嫁人嫁不出去,谁家男孩能娶你们地主富农的女儿当媳妇呀?男爷们娶不着媳妇,谁家女孩愿意嫁给地主富农的儿子当媳妇啊?到那时,子女们事事受管制,事事受牵连,处处不自由,你让后代子孙们可怎么活呀?二当家的,到那时,你就是千古罪人哪!” 二伯父思前想后,反复斟酌利弊,最后抱起棉袄下了地,“好吧!”二伯父对着土改工作队队长和贫农协会主席说:“明天我去当兵!”

 夜里,二伯父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思前想后,从历史到现在反复思考,杨家是大户,又是哥六个,不去当兵说不过去,可是,谁去当兵啊?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当兵。

 清晨起来,二伯父从柜里拿出用白布包裹的剃头刀子。他把磨剃头刀子的磨刀布条子挂在墙上,用手沾了一点水点在上面,打开剃头刀子,哗地一声从上边拉下来,再翻过来刀刃,呲地一声推上去。二伯父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哗---呲----哗---呲---,有节奏地磨着剃头刀子,一磨就是十几分钟。 二伯父的举动吸引了六叔,六叔吃惊地问:“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这是剔掉连鬓胡子,去当兵呀!”二伯父像没事似的,抓起一掬水涂抹在连鬓胡子上,再用肥皂在连鬓胡子上涂抹涂抹,居然澎发出满脸的肥皂沫。 “二哥,你再跟贫农协会说一说,咱们不去当这个兵,行不行呀?”六叔几乎是在哀求二伯父。 二伯父拿起剃头刀,鼓起腮帮子,在脸颊上狠狠地刮了一刀,刀片过处露出清嘘嘘的胡茬子,刮下的胡茬子与肥皂沫混在一起,留在刀刃上。二伯父用大拇指与食指,捏着刀刃轻轻地捋了下来,使劲地弹在地上,发出去啪叽一声响,说:“我何尝不想拖过去呀,咱哥们不去当那个兵!可是,咱们家有哥六个,如果不去一个人当兵,说不过去啊!再说了,咱们家如果没有男儿去当兵,成分可就高了,咱们的子孙后代那可都是地主子女,或者是富农子女,今后,他们怎么生活呀?”二伯父把贫农协会主席赵主席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向六叔学说了一遍,再一次强调说:“咱们老杨家不出一个人当兵,就要把咱家划为地主成分。到那时,你们都能说得清楚,而我这个当家人可就成为千古罪人了,即使躺在阴曹地府,也要遭到后世子孙的唾骂,也不得安宁呀!”

 “非要咱家去一个人当兵,你也不能去,你年龄这么大,政府也不能要你呀!”六叔反对二伯父去当兵:“再说,咱家这么大的产业,你是当家人,这个家离不开你呀!”

 二伯父放下剃头刀子,手指头屈伸着计算:“我不去当兵,谁去当兵呀?咱大哥,年龄大了,还有胃病,你三哥还有老婆孩子,你四哥刚刚结婚,你五哥正准备结婚。这数着算着,还有谁呀,就得我去当兵了。”

 “二哥,要当兵,我去!”六叔态度很坚决。

 “你去?”二伯父继续刮着胡子说:“你不能去,你是咱爹爹的老儿子,咱娘不在了,咱爹格外疼爱你,怎么会让你去当兵啊?”二伯父刮完胡子,用毛巾掸了掸脸说:“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爷的命根子,咱爹爹是不会让你去当兵的。”二伯父一边收拾剃头工具,一边伤感地说:“六弟呀,二哥这一走呀,说不准哪年哪月能够回来呀,更说不准能不能回来了!你在家要好好服侍老爹爹,带领着爹爹好好走新社会吧!哎,要是你方便,逢年过节,你给二哥烧几张纸,叨念叼念二哥就行了!”说完,二伯父眼睛里噙着泪花。

 “我去找咱爹爹去,你是咱家的当家人,不能去当兵,我去当兵!”六叔转过身出去了。

 看着六叔的背影,二伯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摸挲摸挲自己的两个腮帮子,自言自语地说:“这难剃的连鬓胡子,终于剃完了!”

 爷爷不分青红皂白,更不管三七二十一,七三八四,劈头盖脸得把贫农协会骂了一通,把二伯父也骂了一通:“日他娘的,好铁不拈丁,好男不当兵!日他娘的,当他娘的哪门子兵呢,打他娘的哪门子仗呢?”但是,无论他骂谁,也无论他怎么骂,根本改变不了六叔参军解放全中国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土地革命的事实。

 第二天,贫农协会给六叔戴上大红花,敲锣打鼓扭秧歌,欢送六叔参军解放全中国。父亲赶着自家的大马车,母亲,还有贫农协会的人员,共计十余人,送六叔到安口镇乡公所报到。

 乡公所大院,领兵的上下打量着六叔,突然在六叔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掌,六叔纹丝没动。又让他在大院内跑上两圈,六叔腾腾腾跑了三圈,大气不喘。“喏,给你一杆枪,晚上就准备参加战斗!”领兵的给六叔做了登记,抓起一只大杆枪抛给六叔,六叔顺手接了过来,左右掂量掂量,比烧火棍要沉,不一定比烧火棍好使。 六叔这就算参军了,父亲与六叔抱在一起,就如同生离死别,嚎啕痛哭,难舍难分。母亲嘱咐六叔:“六弟,多保重,要平平安安回家来,还要娶妻生子,过上平稳安定的生活!”六叔强压内心的痛苦:“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还是听天由命吧!”

 六叔当天晚上就参加了四保临江的战役,在安口岭狙击从三源浦、兰山过来的国民党军队。六叔是第一次拿枪参加战斗,浑身颤抖,蜷缩在战壕里。夜晚的战场,炮声隆隆,火光闪闪,各种枪声咕咕咕、嘎嘎嘎不绝于耳。班长告诉六叔,你要学会打枪,不仅是为了消灭敌人,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你要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从此,六叔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学会了打枪,拼刺刀,炸碉堡,躲炮弹等战斗技能。六叔先后参加了四保临江,攻打四平,围攻长春,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淮海战役,一直打到南京,推翻蒋家王朝。 休整一年后,六叔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走上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朝鲜战场。

 六叔跟我说,朝鲜战场牛头山战役非常激烈,非常悲壮。美军的飞机大炮,把牛头山轰炸了一遍,炮弹坑一个挨着一个,战友尸体漫山遍野,血流成河。一个营的兵力,最后就剩下六叔他们十几个人。战斗结束后,战友们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六叔在这次战斗中腿部负伤,部队首长让他回到国内养伤。伤后好转业到地方,分配到电业系统,先是收缴电费,后做上会计工作,终于当上了“神气的小职员”。

 我们家由于六叔去当兵,土改时被划为上中农,社教时由于我父亲多年当生产队队长,又被划为下中农。我们这些子女们,男孩子娶妻,女孩子嫁人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在上学、招工、入党、提干等等方面,都顺利通过,没有一点波折。这一切都与当时的土改政策有关系,我们家虽然有充足的劳动工具等生产资料,但是,租住地主的土地,可还雇佣着长工与短工,可以划为富农,也可以化为中农。六叔当了兵,我们自然就化为中农。为此,六叔为我们杨氏家族立下了不可磨灭的赫赫战功,恩惠波及后世子孙。

 六叔每每谈到腿部负伤,与享受国家伤残抚恤金时,无限感慨地说:“想起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烈士,我还是一名幸运者,更应该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六叔还反复嘱咐我们后人,要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六叔在村里人缘好,口碑好,是一个有求必应的大好人。

 六叔退休返回故里后常说:“我是一个残废人,庄稼地里的活干不了,打柴挑水干不了,都是乡亲邻居亲友帮忙。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就会写写算算,除了写写算算,人家能用得着我啥呀?求到咱们就是看得起咱们,就要立刻给人家办。 村里有的人家办喜事,总要把六叔请到家里,先写对联,再当账房先生,用毛笔给人家记礼帐。账桌上摆上糖块,水果,瓜子,烟卷,周围还围了一圈的人,一边抽烟吃糖,一边欣赏六叔的毛笔字,一边闲聊着张家长李家短。胡大聋子常说,毛笔这玩意不大,在六先生手里,就像龙飞凤舞,在咱们的手里比锄头镐头还沉重,就是不听咱们的摆弄,哈哈哈!  

 每逢过年一进腊二十七八,都是六叔最繁忙的时候。村里的老百姓不管吃穿如何,也不管钱多还是钱少,都要买红纸写春联,喜庆一番,高高兴兴过大年。人们把红纸拿到六叔家里,求六叔给写春联,我也去帮助六叔研磨,剪裁纸张,斟酌斟酌词句,顺便学习学习书法。 有一年,有一个老叔求六叔写春联。当时,大喇叭杆子也在场,他顺口就说:六先生,你就给他写:宜入新春乐,嫖客满炕坐,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过,一抬头又来了七八个,你说这个年啊可咋过! 六叔抬头看了看孙大喇叭杆子,皱起眉头,眼睛里放射出愤怒的光芒,凝视了一会,哈哈一笑说:我们不能拿别人寻开心,那样是不道德的,即败坏了人家的人格,又损坏了自己的名声,损人不利己的事,咱不能做啊!喇叭杆子淡白白的,嘿嘿笑着点头说:我也是开玩笑的。

 六叔最喜欢的一副对联就是: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思考起来,这副对联的含义依然是那么深奥莫测。 年后,走亲亲串朋友的,面对一幅幅龙飞凤舞的对联,都赞不绝口,异口同声地说:好字,好字!有的人甚至不假思索地说:这肯定是六先生写的字。 六叔就是这样,有求必应,谁家有事求他,他都会满口答应,不打折扣。

 我与六叔有一个约定。

 六叔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之一,也是我有生以来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我最难忘的就是六叔请我吃的一顿饭。六叔每年都要到安口镇粮库当公粮代表,每个月发给六十多元。有一回他打电话到我的学校,要我去吃饭。六叔买了二斤发糕,两碗酸菜炖肉。我吃的特别香,吃完饭我说:谢谢六叔!六叔笑呵呵说: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了!我读书时,你爸爸也总给我零花钱啊!我懂得,六叔这是报答我父亲的恩德啊!父恩子承。

 我没有考入大学之前,在农村务农,总喜欢到六叔家坐一坐。六叔也总是满面笑容地说:“呵呵,咱们老杨家的大学士来了!”我喜欢抽烟卷,六叔喜欢抽叶子烟。六叔就给我卷一颗叶子烟,递给我说你抽吧,很好抽没有劲。我与六叔一边吸烟,一边闲聊。有时聊古代散文诗词,有时聊毛笔书法,有时聊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有时聊我的理想与志向。每当谈到理想与志向这个问题时,我有时难免垂头丧气,情绪低迷。六叔就安慰我,鼓励我,激励我树立信心,坚定信念,对我说:是金子迟早有闪光的时候。跟我一同畅想美好的未来,六叔说:我的侄儿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定能当个一官半职的,到那时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车来车去,六叔还要到你家去做客,咱们来个吃一,看二,眼观三的御宴,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哈哈哈!

 六叔对美好未来的渴望与向往,乐观向上的精神感染着我,激励着我,激发我从低迷状态之中清醒过来。我也高兴地说:六叔,咱们爷俩有一个约定,等我考入大学,当上了一官半职的,我一定用我的轿车拉上你,咱们兜一兜风,让你也享受享受,好吗?六叔还是哈哈哈地笑着,笑得那样恬淡自然,纯情寡欲!

 那一年,我被提升为厂长办公室主任,就带了一台从法国新进口的雷诺轿车,去了吉林省柳河县“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七一一厂”,到六叔家做客。我的堂弟杨进文是六叔的长子,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五七一一厂质量管理处副处长,堂弟杨进臣是六叔的四子,也在该厂担任劳动服务公司任经理。六叔于六婶等一家,随儿子搬到了五七一一厂,与四儿子杨进臣住在一起。到了六叔家,六叔哈哈大笑说:我们老杨家大学士来了,当了大官,还带着轿车来的,哈哈,这真是祖上积德啊!哎,都有了孩子,还考上了大学,还提了干,不容易啊!说完话,眼睛里浸着晶莹的泪花。

 我轻轻地擦拭着六叔的泪花说:“六叔,你看到我今天的样子,应该高兴啊!”

 “高兴,高兴!”六叔说 :“我怎么不高兴啊?!我的侄儿有出息,我非常高兴!”

 我说:“六叔,你忘没忘,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啊?”六叔有一些茫茫然。六叔仔细思考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六叔拍了拍脑袋:“你看我这脑袋,人老了,记忆力也减退了。那都是十几年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咱们的约定是,如果你当了官,就用你的轿车拉着我兜一兜风,哈哈哈!今天,咱们如愿以偿了,哈哈哈!”我们把六叔背下楼房,放到雷诺轿车里,我与堂弟杨进文陪同,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七一一厂周边转了一圈。六叔坐在雷诺轿车里,面带春风,笑声朗朗,显得很开心很快乐,幸福美满的氛围弥漫着轿车里。

 我也很高兴,很激动,一股幸福的暖流在我的周身汹涌澎湃,我实现了我的誓言,实现了我的承诺,实现了与六叔的约定!

 吃饭时,堂弟杨进臣执意要到饭店,我却执意不从命,坚持在家里用餐。堂弟杨进臣就让饭店炒了几个菜,送回家里。我们喝着五粮液酒,一边用餐一边聊天,六叔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让我喝酒,他还兴致勃勃地陪着我们喝了一点点酒,放到平常六叔是滴酒不沾的。

 这时杨进臣经理对六叔说:“爸爸,三哥竟然篡改你的语录。您教导我们说: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可三哥就是跟你对着干,说什么:酒要多吃,事要少知!三哥不孝顺啊!”

 听了这话,我知道这是在挑衅啊,是在挑拨我与六叔的关系,是想借六叔的嘴批评批评我,打消我的气焰。当然,我更知道,这话是在调侃,活跃酒桌上的气氛,增加酒桌上的乐趣,哄逗着六叔开心。

 六叔把杨臣进的戏言信以为真,严肃地审视着我:“那可不行啊!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到任何时候都不能篡改,你们要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

 “爸爸,你不要相信老四的话,那是埋汰我三哥的话。”杨进文解释说。杨进臣在他们哥们之中排行老四,人很精明强干,很有城府,很有心计。六叔突然间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说:“我怎么可以不相信你三哥啊!我只是告诫你们:酒是断肠毒药,色是刳骨钢刀,气是下山猛虎,财是惹祸根苗。你们都要切记勿忘啊!”

 我尊敬的六叔,我爱戴的良师益友,那一年的正月十五,因腿伤复发,变成合并症,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但是,六叔的音容笑貌依然留在我的记忆里,六叔的功德与教诲留给了后世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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