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90年秋,我初次踏入社会,参加工作。1995年工厂停工,1996年宣布破产。生活打乱了应有的秩序。

  直到2002年很偶然的一次机会,听到一个消息说,脱产再进修,便可以成为一名正式的幼儿教师。准确的消息是,之前毕业的两届进修生已经正式分配工作。

  从听到消息,到报名,参加考试,期间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抛下所有的工作,在家闷头复习,对于放下书本十多年的我来说,重新拿起书本,看着古诗词,方程式,感觉有着千里万里的距离。

  所幸经过几天不分昼夜的复习,考试顺利通过。

  当一纸入学通知书发下来时,摆在眼前的困难犹如巨石般沉重。

  那一年,我32岁。

  两个孩子,一个刚上小学,一个正上幼儿园。我这一走,面临的是要把两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全部交给两位老人。

  孩子从没离开过我,我也从没离开过孩子。和小妮最长的一次分开,是有一次把她留在了娘家,没想到夜里打来电话,电话里的小妮哭成了泪人。我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当孩子找不到妈妈时,又是怎样撕心裂肺的哭喊。

  孩子小,不知即将远行的妈妈,至少两年里要缺席他们的生活。而我知,那种千言万语道不尽的不舍与牵挂,犹如利刃一刀一刀刺痛着我的心。

  娘听说我要去外地上学,一再劝说,这么大岁数了,跑那么远干啥?孩子不管了?

  但我知道,改变命运,唯此一搏。自古世间之事,两全者难。唯有忍痛选择,才会有日后的所有可能。

  临走的那一天,没让孩子送站,怕到时孩子的舍不得,会让我更牵肠挂肚。

  从踏上火车的那一瞬开始,满脑子都是两个孩子找不到妈妈的哭喊声。或许是所有的哀伤都写在了脸上。同行的同学忍不住问:脸色那么不好,身体不舒服吗?听了,连忙调整情绪,尽量掩盖浓到化解不开的焦虑与落寞。


  二

  学校的生活开始了。一大群在职的妈妈们,白天紧张的学习专业知识,晚上忍受着对孩子的思念。那时手机还不普及,一到晚上,校园的电话厅,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每个周末是我和孩子通话的时间,和孩子说东道西,询问着生活和学习。告诉孩子,妈妈快回去了。以此安慰着孩子,也安慰着自己。鼓励着孩子,也是鼓励着自己。常常是电话里和孩子谈笑风生,放下电话,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十多年过去了,清晰的记着,在一节心理课上,当心理老师讲到,“对孩子的教育,很多妈妈总是把对生活的积怨,发泄在孩子身上,孩子成为怨气的出气筒”时,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啜泣声。声音由低到高,此起彼伏。听得出来,那啜泣声无比的克制,却又控制不住,皆因这短短的一句,点到了太多人的痛处。

  对孩子的愧疚,是所有妈妈当时最沉痛的感悟。眼泪中无不是在心底对孩子说上一万声“对不起”。

  家教理念的改变,是那次进修意外的收获。多年以后,我还庆幸听了那节触动心扉的心理课。也永远记住了那个优雅平和的心理老师。在以后的岁月里,无论家庭有着怎样的烦恼,再不会对孩子无端的发脾气。

  家庭的拮据,使我在学校花费的每一分钱都压缩到最低。每一笔支出都记录在本。记得第二学期开学时,两个孩子拿出他们的压岁钱,对我说,妈妈,你到学校不要舍不得吃,用我的钱买水果吃。

  那一刻,瞬间热了眼眶。为这稚嫩的体贴,和暖心的惦记。

  记得有一次国庆节放假回来,推开门的一霎那,看到小妮白纱布吊着手臂,小小的身体黑瘦黑瘦。小妮看到我的一瞬,呆了一呆,然后惊喜的喊出一声“妈妈”时,顿时泪满眼眶。

  那一幕,成为我多年来总也忘不掉的记忆。

  后来才知,孩子在学校玩单杠时,被同学推了下来,胳膊骨折,老师认为只是简单的摔伤,直到痛的不能上课,整个胳膊肿起来,才在同学的陪同下,送回家里。

  看到孩子受罪,说不出有多心疼。但七天假期结束,依然要按时返校。孩子的不舍,老人的疲惫,我的牵挂,像打翻的五味瓶,百味杂陈。回到学校,夜夜失眠。

  那两年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时间就这样在无比的牵挂和思念中,一日一日行走着。

  两年的在校学习,一年的实习,2005年7月,我终于毕业了。


  三

  然而迎接我的并不是如愿以偿的分配工作。原来,三年时间过去了,政策早已经改变。别说分配,就是正常的招考,都对在职进修的我们关闭了大门。

  为此,我们多方奔走,争取机会,要求参加统一招考。漫长的拉锯战之后,最终得到的回复是,同意参加考试。

  从争取考试资格,到获准考试,距离毕业,已经整整两年。而获准考试,到正式考试,仅有十多天的时间。

  那次考试比例,6:100,而我考的是第八名。与成功的失之交臂,除了之前因为争取参考资格耽误复习的原因,还有自己对考试的掉以轻心。面对如此重大的考试,我竟然没有请假复习,依然如常上班下班,仅靠晚上复习。

  经验来自惨痛的失败,醒悟时往往为时已晚,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下一次考试。

  吸取上次教训,我开始提前下手准备,为第二次考试竭尽全力。因为不知考试范围,便把小学加初中的所有书籍找来,鉴于上次失分在古诗词上,把小学到初中所有古诗和文言文抄在一个本子上,每天临睡前必过一遍。

  谁也不知道下次考试会在哪一天,所以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那几年,电视从没看过,每天晚上,听着外屋电视的声音,都要抗拒着巨大的诱惑。那时,安慰自己,等真的考过了,一定要看上三天三夜的电视,好好解解馋。

  然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这一等,就是三年。再次接到考试通知,已是三年之后。这三年的学习从没有中断过,没有懈怠过,绷紧的神经没有放松过。

  抱着志在必得的决心,我第二次走进了考场,那一天是2010年3月7日。考试成绩于第二天上午,也就是3月8日上午正式公布。招录比例,6:98。我以并列第三名的成绩,正式通过。

  那一年,我四十岁。

  离第一次出门求学,已经过去整整八年的时间。后来,我常把这八年戏谑为“八年抗战”。让人欣慰的是,这场战争,我赢了。

  记得那天正在上班,接到园领导的电话,她说的第一句是,“你考上了!”当时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因为没想到成绩公布的那么快,快到一时没往这边想。当园长第二遍说道,“你考上了,第三名”时,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一刻的感受是,惊喜,恍惚,惊喜。幸福来得太突然,因为突然,而不真实。

  所有人都说“真幸运”,唯有我知道,这幸运的背后经历过什么。人到中年的我,白天上班,晚上一首诗一首诗的背诵,一道题一道题的验算。中考卷子做了一套又一套。小妮初升高的白皮书,生僻字,多音字,一个字一个词的记。遇到不会的三角函数题,让小妮一道一道的讲。整整三年,所有的闲暇时间都交给了复习。

  这世上从来没有幸运。所谓幸运,只是外人看到的结果,而努力的过程唯有自知。

  多年之后,才知,那一次考试是在职进修人员参加考试的最后一年。之后的招考,年龄明确限制在三十岁之内。

  我赶的是最后一辆末班车。每每想起,都会惊叹一句,“好险”。也每次想起,都会在心底深深地感谢当初那个努力的自己。

  多年的代课结束了,终于成为正式老师。了却的不仅仅是多年的心愿,还有生活质量的改善。

  记得代课时,有一次去领工资,一位正式老师看了一眼我的工资单。调侃道,一月工资不够买一条裤腿。

  于他人,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的玩笑,但却深深的刺痛了我。不过事实的确如她所说。难堪,却又是不争的现实。

  所以,多年之后,我时常和小妮说,命运永远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一定要努力,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能够帮助你的,唯有你自己,唯有你自己的努力,再努力。


  四

  一转眼又到3月8日了,这已是我成为一名正式幼教老师的第九个年头。在这九年里,我始终恪守着“努力”这一信条,认真努力的工作。一张张荣誉证书,见证着我九年来努力的痕迹。

  幼教是教育的基石,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幼教越来越显现着它不可忽略的重要作用。

  幼教是爱的职业,也是慎独的职业。关上门,三十分钟一节课。怎么教,怎么样才能教好,孩子不懂,家长不知,全凭一个幼教人的良心。所以,我总说教育是一个良心活。是要对所有交付给自己的孩子负责。

  在未来的幼教路上,我依旧会继续努力,不忘初心。用爱心,耐心,关心,去面对每一个孩子。用爱点燃幼教之灯,去照亮每一个孩子的心灵。

  当有一天我老了,退出幼教战线,回顾往事,能坦然的对自己说,我努力了,我对得起每一个走近我的孩子。

  到那时,我想,我是欣慰的,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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