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我与妻相识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

  见到她时,她正斜靠在媒人家的门缘边织毛衣。看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我的心里一暖,立刻就想笼罩在她绽放的柔晴里。问她:“俺家穷,你愿意吗?”“穷,怕啥,还能扎根吗?”她嫣然一笑,脸羞得就像是三月里盛开的山桃花。凭直觉,我要找的人就是她了。

  刚过门时,还没有陪房,妻就琢磨着,把自己吃喜面条时亲眷们送来的鸡蛋㧟集上卖了,再取出自己的私房钱,买煤,打坯子,烧砖,于是一座周周正正的海青房就平地而起了。

  接着,妻又在家里承包的十几亩责任田上打主意。妻有文化,相信科学种田能改变命运,就学着书上说的,买来良种,科学种植,果真,等秋后一上秤,数我家的粮食打得多,于是一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就在我家落户了。要说这东西搁到现在不算啥,但在当时,这可是全村少有的稀罕物啊!

  又接着,恰巧赶上了全国农业院校试点改革招生考试,特许回乡落榜青年参加高考。妻知我文化功底扎实,又勤奋又好学,劝我:“你也试试吧,太阳也该照照你的时候了。”晨读,伴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升起,妻总是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送去一天的问候;夜习,妻总是为我驱蚊秉烛,陪我夜阑人静至更深。也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在我落榜几年后,又考入了一所大专院校。消息传来,有人夸妻有眼光,也有人说妻长有旺夫相。每每,妻总是淡淡一笑说,“不是哩不是哩,甜蜜都是汗水换来的。”但我却说,是妻的护伴,才圆了我的大学梦。

  自打参加工作以后,我回家的次数减少了,自然是妻的担子更重了。父母一有个头痛脑热,都是妻跑前跑后,代我问安,替我尽孝,端饭至堂前,喂药到床前。待公爹下世后,妻对婆婆更是百般孝顺,平日里给婆婆洗洗衣裳,闲暇时给婆婆拉拉家常,从没红过脸,更没道过短,俨然亲生母女一般。这还不说,就连对我的一个单身叔叔也是如此。去年秋天,我的那个叔叔因骑电动三轮车不慎摔伤了腿,躺在床上两个月不能动弹,一日三餐都是妻忙前忙后、端汤送药、吁寒问暖,并且总是每隔五天就带着叔叔去卫生院一小查,每隔十天就去卫生院一大查,就因为妻护理护得好,都八十多岁的人啦,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为此,我的叔叔逢人便说:“就是亲生闺女又该如何啊!”

  妻虽是个平凡的人,但在我心里,我感觉妻很伟大。她常说,孩子是父母的期望,是国家的未来,把钱花在孩子身上,比干什么都强。为了两个孩子上学,妻真是吃尽了苦头。我虽然是工薪阶层,但在前些年,工资很低,还常常发不下来。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我和妻还种了几年蔬菜大棚,虽然我也时常抽空回家搭把手,但侍弄园子的重担大都落在了妻的肩上。种菜可不是个小玩艺,育苗、除草、施肥、喷药,还要及时收获、适时上市,每一样都不能落下。想那时节卖菜,当时俺那还没修水泥路,每至天阴下雨,风霜雨雪,常常是背着、扛着、抬着、拉着,风里,雨里,水里,泥里……妻吃的苦、受的罪,要是用挑子去挑,三天三夜也挑不完。但为了孩子们上学,妻从没说过苦、喊过累。

  不仅如此,妻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女红呐!这当中,妻以绣十字绣最拿手。都说,妻绣的鸳鸯戏水呀、喜鹊登梅呀、并蒂花开呀、双喜临门呀……比大街上卖的还好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踏实能干、乐观向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妻,让你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和“做过两次肠道大手术且是个与癌魔抗挣十年的患者”联系在一起!

  那是2010年初冬的一天,妻被查出患有恶性肠道细胞间质瘤,立即在县医院作了肠道切除手术。医生告诉我,妻得的是一种罕见的疾病,手术治疗不是目的,术后还得长期服用一种叫“格列卫”的药物维持治疗,它是一种由美国生产的堪称是最先进的靶向治疗药物,目前全省只有省肿瘤医院一家有售,并且这种药物极为昂贵,一年下来得需花二十多万元,一般的家庭是承受不起的,劝我放弃。

  听到这,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淌了出来,当时我感觉天就要塌了。一幕幕,想着妻从来我家到现在所付出的一切,我就想,即使砸锅卖铁,也要把妻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于是我就直奔省城,医生被我的真诚所感动,答应帮我走“申请国际救助”这条路试一试。经过三个月的等待,“申请”终于批下来了。妻可以获得“买3送9”的国际救助了。就是说,一年中,买三个月的药,妻就可以获得另外九个月的免费送药了。

  听说要筹集这三个月的药费,都知道妻是个贤德之人,是个有恩于人的人,于是亲友们都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不到三天的时间,将近十万元的治疗费就筹备齐了。这在当时那个还没有对此类药物启动新农合报销的时代,一个普通人家,能拿出十万元的筹款,已经是到达极限了。这个极限数字的背后,究竟包含多少层意义,我不说,想必大家也都能猜测得到。

  虽然尽了最大努力,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2015年秋末,妻的病再次复发,再次住进了市中心医院,实施了第二次肠道切除手术。还好,如今这个药已纳入新农合报销范围了,并且报销比例已提高到80%了。

  在妻患病的这十年间,她深知自己得这种病的严重性,她深知人一旦得上这种病,一个闪失,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但妻在我面前,在任何人面前,她从没有哀叹过、沮丧过、哭过、叫过,她总是以一种超人的乐观精神面对未来,笑对人生。她把她的一切,甚至生命,豪不保留的都献给了她所爱的家、爱的人。

  这些年来,是妻拖着她那仅有的半条命,靠种地、种大棚、勤劳苦干成就了这个家。是妻以她柔弱的双肩,为我和这个家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就是凭着妻的这股拼劲儿,硬是把两个孩子一步一步地像攀 天梯一样都供养到大学毕业。如今,女儿已经有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儿子也正在读医科大学研究生。眼下,看着小有成就的妻,我常说:“现在条件好了,比不从前了,你又身体不好,咱也把土地流转出去吧。”妻总是以这样的话来应我:“儿子还得结婚、买车、买房,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拾个强死掉个,还是慢慢先种几年再说吧。”

  这,就是牵了手能和你共度风雨的妻。这,就是说了爱能和你相伴终生的妻。这,就是被先贤们称为“糟糠之妻”的妻。

  为此,我查了查百度,上面说,糟糠是指穷人用来充饥的酒渣、米糠等粗劣食物。“糟糠之妻”喻指共过患难的妻子。

  由此来说,糟糠之妻,是说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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