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8d570e2620f21b9465519fd08ce16f.jpg    1551542591909519.jpg老孙叫孙昌霞,是我的同事,不过我们只同事了三年,而且还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与我只有过三年同事关系的老孙却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关爱呵护从我的青春韶华开始直至银发横生的今天。将近半个世纪,她是我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的亲人、恩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知青返城,我进了峨眉电信局在县局当报务员。在部队当过报务员的老孙随当军管会主任的先生到了峨眉,在一个支局当负责人。常回县局开会办事的老孙几乎每次都会到宿舍来看我的室友小李,我也就跟她认识了。

七四年,我不知怎么患上了甲亢,需要做新陈代谢的的检测。县医院、地区医院都没有开展这个检测项目,因为这项检测需要静卧由人推到检测室,患者是一点都不能有动作的,否则不准确。省城成都可以做,但人地生疏无人陪我去。老孙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事,也许是小李说的吧。她说她想办法去四〇医院看看。

四〇医院是驻峨眉的野战医院,不对外开放。一般我们这样的老百姓是连大门都进不去的。我想她这也就是说说而已的口头顺水人情吧。

没想到老孙还真把事情办成了。她先生是军分区参谋长,她是军属。

检测的头天我住在病房里,想着第二天早上护士会推着我去,便放放心心地睡了。等我感觉到身旁有人时已经是清晨了,一睁眼看见的竟是老孙。大清早,她是怎么来的?医院离她家十多公里远呢!我慌忙的要起身,她轻轻地把我摁下:“医生说你不能动的!”平躺在推车上听车轱辘在走廊上隆隆前行,清晨的风从廊上的窗户吹进来扑在脸上凉飕飕的,而我的眼却热辣辣的。心颤巍巍的,好像一块糖在融化,丝丝的甜味缓缓溢出;仿佛有一团粉红色的棉花在走廊上方轻轻散开把我缓缓的偎裹上了。好温馨,好奇妙的幻觉!我9岁离开父母为求学独自生活了,记忆中很少有父母的怀抱温暖。我甚至都没有了有难处求父母的本能,从小就找不到父母便不懂得求了。凡事都是自己扛,自己想办法解决。24岁的我此时正经历着有生以来最大的痛苦:相恋了六年的男朋友在得知我患甲亢后不顾我们曾经同学、下乡、返城的所有经历,已经离我而去了,理由是他妈妈听厂医说甲亢影响生育。非常要面子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场变故,失去初恋的那种锥心之痛被我掩在心底悄悄的吞噬自己那颗缺少呵护的心。同样是甲亢,老孙却无比热忱的伸出了援手,而她仅仅是我非亲非故且不常碰面的同事。

冰火两重天哪!她帮我看的是病,触动的却是我心中那个最柔软的世界。

我工伤毁容是在老孙随军离开峨眉去北京以后,和她的再次相逢极具神奇色彩。

1985年五一劳动节后,我到北京八大处整形外科医院准备再次做整形修复手术。看完主任门诊后,告诉我需要等病床。住在牛街邮电部招待所等了一天又一天,眼见十多天过去了还没准信,内心很焦虑,也很无奈。一天,起了个大早,乘10路公交鬼使神差的到六部口下了车,漫无目的的在长安街路南由西向东晃悠。老天阴沉着个脸,像我无奈的心情。晚上睡眠不好,满嘴的苦涩。眼睛扫来扫去,想找家小店喝碗粥。此时,迎面急匆匆走来一穿深灰色涤卡外套,留齐耳短发,五十来岁的女同志。我怎么觉得这人像老孙!瞬即侧身而过,让人来不及多看两眼。不知道哪儿来的灵感,我竟然冲着那人的背影叫了一声“老孙!”

三十多年来,这一幕总是能够随时随地的回放到眼前。我总觉得是上天的垂怜,特意安排的一个桥段。我不信佛,尽管带队在峨眉山上上下下过很多次,进过山上所有的庙宇,也拜过很多的菩萨,而且经常梦见上山进庙拜菩萨,可是菩萨怎么也没保佑我,还是让我遭受那么多常人难以遇见的磨难?只是我相信:天上有只眼睛在看着我!有句话不是叫做“人在做天在看”吗?假如不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操弄,我们怎么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呢?我想,老孙就是上天派来搭救我的哪路神仙吧!北京在那时应该也有一千多万人吧,早一天晚一天、早一分钟晚一分钟、早一趟车晚一趟车我和她都可能失之交臂。

天意啊!

那人猛的转过身来,她就是老孙!我认得她,她却已经认不出我了。我扑过去紧紧拽住她的双臂语无伦次的喊“我是小陈,小陈……峨眉峨眉……事故……烧伤……峨眉……”我虽然面目全非,但眼睛没受到伤害,嗓音没有变化,加上她听说过那场事故和我的遭遇,终于认出了我。

五月初的长安街头,丝丝的凉意没能阻扰我们的热泪。而这神奇的遇见竟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从此老孙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人生之路。

老孙把我带回了她在国防大学的家,他家先生老牟是国防大学的主任。第二天老牟带着我去了301、304医院,大夫们都说还是得上八大处整形外科医院才行。老孙托一个姓汪的护士长很快帮我解决了整形医院住院的床位。在我治疗一年间的很多节假日,不是老孙夫妇带着水果、营养品到医院来探视,就是把我接到她家。这一年,我做了四次手术。有一次还发生了意外,被送到了麻醉恢复室。整形手术很痛苦,恢复也很慢,老孙夫妇常来看望让我从心灵上缓解了好些。漫长的等待下一次手术的过程我用笔来打发时间,好些患者可歌可泣的故事变成了文字,当然还有我自己。除夕夜,我们天南地北的十来个病友聚在一起守岁。我说,我给大家读首我写的诗吧!《妈妈,您听我说》是一首叙事詩。诗很长,二十多页,写的是我自己。只读了两页,一病友说“给我吧,我是广播员。”她哪是读啊,是声情并茂的朗诵!一卷卫生纸随着她的哽咽声被大家撕扯完了。我不知道是《妈妈,您听我说》的感染力让大家泪奔了!还是因为除夕夜漂泊的游子思乡了?

只是诗稿被留下大家传抄去了。

过完年老孙来看我,我请她找人帮我看看。48页的《心之曲》,装着我沉甸甸的心。三天后,老孙来电话让我第二天上午九点到邮电部工会找她,《人民邮电》报的主编看了诗稿,约我做专访。诗稿得到了肯定,专访文章很快见报了。随专访还配发了一首诗《山林里的小河》,那是我在庆祝建国35周年四川省邮电职工征文中的获奖作品。编辑后来告诉我,专访文章引起了很大反响,编辑部收到了邮电系统来自全国各地的很多信件,甚至有人把《山林里的小河》谱上了曲。

老孙帮我找到了火石,我的写作热情自此被点燃,于是不断有小文章在一些报刊露脸。

治疗结束回到峨眉后我与老孙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1989年元旦前夕我精挑细选了一张明信片写满我的祝愿寄给了她。一个多月后这张片子给退回来了,标注“名址欠祥”。翻出通信录查看,竟然少写了门牌号。不甘心这么好的画面这么美好的祝愿没送达,套上一个信封写正确地址。平信邮资是几十年都不变的“8”分,我贴了八毛钱的邮票,发快信!

很快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说“看你一切都好,只是字里行间找不到你成家的信息。”回了她一信“我是一匹天马啊!”很快收到她同样贴八毛邮票的快信。万没想到她在信里说“我为什么不能给你当一厢情愿的红娘呢!”她把一个丧偶的文职军人推到了我面前,那人条件不错,但有一个成年已婚且还有了孩子的儿子。虽说其时我已年近不惑,但给我介绍的对象里面,这种情况还从未有过。我毕竟没有过婚史啊!不知道该怎样回复,就干脆不回复。

一个多月过去,老孙发快信来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没来得及回信就收到她又一封快信,说:“昨天发给你的那封信里还有个情况没说完,补充给你。我的腰椎毛病又犯了,坐不下来,是靠在小衣柜上写的。” 我不得不回信了。瞎编说我回父母家了,因为身体不好,在家休养了一个月,刚回局看见来信,等我考虑考虑再说。

又过了一个月,她来信催问,并附了一个她家的电话号码,让我回电话。我觉得电话里不好说,便回信说那封有电话号码的信可能跟我桌上的废稿混一起让我处理掉了。过了没几天,一封电报来了,内容就一串数字。她把电话号码以电报的形式发给了我。我没法再回避这个问题了,电话里她详尽的介绍了对方的情况。她与对方的姐姐是从前多年的老邻居、可以十天半月把孩子托付给人家照看的老朋友,对对方的情况十分了解。一手托两家放在手心里,她说:平衡。1551542774937017.jpg           

( 穿红衣服的便是老孙的老邻居老朋友我现在的大姑姐)

电话过后没几天,她又发来一封快信。信上说“你不必担忧和孩子处不好关系,他儿子非常孝顺,希望父亲有新的生活,连儿媳都在帮公公介绍对象呢!你要相信我,我保证你后半辈子幸福!说这么多,我总归不能越俎代庖,你亲自到北京来看看,然后做决定!” 

8月,我去北京了,多半年的纠结终于扔给了火车轮子。

1990年的春节我是在北京度过的,我成了军人家属。

老孙让身心深受重创半辈子的我终于有了一个温馨的港湾,有了常人一样的人生归宿。她是我一厢情愿的红娘,她更像无微不至的娘亲。感恩她的热忱,感恩她的执着,感恩她的善良,感恩她博大无私的母爱!

我终于有了小家庭,但我不能与丈夫团聚。因为户口可以随军进京,工作安排却无望。我刚40岁,不能不工作!峨眉山与北京远隔千山万水,我们早已不年轻了,经不起牛郎织女般的折腾。部队专门派了一名干事帮我联系接收单位,老孙也开动所有的人脉关系帮我联系,甚至带着我家先生上门求助。我也四处奔走寻找门路,几乎全都是冷板凳伺候。一个已经没有了年龄优势且还是工伤过的女职工就像一个烫手山芋,毫无进展且很无奈的三个月过去了。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该找的路子都找过了,老孙也没招了。

天天冥思苦想的我突然一天就开了窍,找我们的最高长官呀!

我认识邮电部长杨泰芳!1986年在邮电部见过他,而且当时还查看过我的伤痕,记得我的人物专访。以后在部的院里、食堂里几次碰见都还亲切的打过招呼。当即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求他帮帮我。老孙把这封信直接给了部长秘书,并且陈述了我的不幸经历和当下的困境。

没过几天,接到老孙的电话,说部长批示已经转到部劳动局,明天带我去办手续。我真的欣喜若狂!

火箭一样的速度啊!

我在家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先生很纳闷。

到医院体检、到接收单位报到都是老孙陪着我去的。

再以后的工作调整、我家需要带孩子的小保姆、我生病住院......所有关于我的事情,但凡她知道了,就没有不搭把手的。她把我一包到底了,她说她是我的娘家人。 

老牟几年前过世了,老孙现在也是八十多的耄耋老人了。虽儿孙满堂,她仍然牵挂着我。三天两头电话不断,大事小情总要问个仔细。总说“我是你的娘家人!“

正如老孙当初所说“我保证你后半辈子幸福”,我的后半生真的很幸福。感恩上苍赐给了我一个没有经历十月怀胎的艰辛、一朝分娩的痛苦、含辛茹苦的抚养而凭空得来的儿子;感恩上苍垂怜,让我赶上了生育年龄的末班车,赐给了我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儿;我珍惜每一个周末,精心烹制的佳肴被回家团聚的孩子们清盘是我最大的快乐,看他们大快朵颐是我家老伴最高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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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厨艺。喜欢烹饪的我每周末都会有不同前一周的佳肴吊孩子们的胃口。)

这其乐融融的家是老孙给我带来的!这后半生的幸福生活是老孙的大爱给予的!

老孙,感恩我的人生中有了您!

感恩在这个飞速变幻的现实生活中许多美好的人性被冲击的年月还有您这样无私奉献大爱的母亲在坚守!

衷心祝愿您福寿安康!

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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