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隧道工程进行的很不顺利。隧道一、二连的导洞里都遇到了“乱石窝”,大小塌方接连不断,有时一天能有十几次塌方。隧道二连的一次塌方竟有几百立方米的岩石坍塌下来。幸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塌方给他们的施工带来极大困难。“刘总”风尘仆仆地从桥梁营赶到隧道二连。

  隧道一连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各种迹象表明,导洞前方很可能有更大的塌方。“刘总”要求技术员和技术骨干密切注意两个导洞里的情况,并要求两个导洞各班必需安排一名专职安全员。要密切观察掘进面的情况,发现异常立即撤离现场。为了保证战士们的安全,“刘总”要求把安全支架的间距由原来的六十厘米缩短为四十厘米。掘进面和安全支架的距离不得大于一点五米。    

  “刘总”交待清楚后,立即返回桥梁营。那里有一位战士在下沉箱时不幸被水淹死。

  塌方给施工带来了困难。同时,也严重地影响了隧道一连战士们的情绪。战士们从来没有和隧道打过交道,看着导洞里张牙舞爪的岩石在不断地往下坠落,不少战士一走到洞口就直往后缩。就是进到洞里也是手里干着活,眼睛往上看。生怕岩石突然掉下来砸住自己。个别战士贪生怕死,干脆泡起了病号。施工进度在一天天下降。

  老连长和指导员及时找到积极分子和他们促膝谈心,鼓励他们起模范带头作用,帮助有畏难情绪的战士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老连长和指导员分两班,二十四小时坚守在导洞。为了保证战士们的安全,老连长亲自到掘进面清理“浮石”。其他连、排干部也分成三班和战士们共同奋战。在连、排干部和积极分子的带动下,施工进度逐渐提高。泡病号的战士也陆续上岗。1551450310899665.jpg

  转眼间,这批新兵已经入伍一年多了。根据部队规定,已婚战士的家属可以前来探亲。河北籍的家属得到消息后,纷纷来到部队。家属的到来给刚刚从恐惧中走出来的战士带来喜色。尤其有的家属还带来了孩子,孩子的到来给这些战士带来无穷的欢乐。王先吹的家属如期到来。随行的自然有他的儿子——蛋蛋儿。蛋蛋儿今年四岁,长的虎头虎脑,酷象他爹。说的是满口家乡话。他把“怎了”说成“怎儿了”;把“怎么了”说成“么儿了”。常常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王先吹家属的性格和王先吹截然不同,她性格外向,开朗洒脱。爱说爱笑,落落大方。战士们自然都叫她嫂子。嫂子是个热心肠,看人亲。到部队第二天就把战士们的脏衣服收敛了一大堆,在小河旁整整洗了一天,手都磨破了。战士们心疼嫂子,把脏衣服东藏西掖,最后还是让嫂子翻了出来。嫂子把晒干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该缝的缝,该补的补。一天到晚“没时闲”。其他家属也是忙前忙后,帮助战士们拆被子、洗褥子。

  1551450681703010.jpg家属“招待所”是由一顶崭新的帐篷改造的。帐篷里用白布隔断成几个小间。白天,嫂子们把白布摘掉,在“通屋”里边说笑边干着手里的活。晚上,嫂子们羞羞答答地把白布掛上,就成了自己的家。这对当时大兴安岭的铁道兵来说已经够上“星级宾馆”了。为了给来队家属们提供方便,战友们主动给有家属的战友“替班”,好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陪陪自己的孩子和老婆。因为都是河北老乡,战友们都来串门。招待所里一天到晚热闹非凡。这里的战友不分大小,都管来队家属叫嫂子。按他们的话说,这样说话方便。“小叔子嫂瞎纥搅”嘛!

  那时的战士象有了“家”的感觉。连长为了调动起战士们的积极性,他们抓住这一大好时机,以党、团支部名义召开了几次座谈会。请家属们畅谈一年多来家乡的变化;请战士们畅谈入伍以来的进步和收获。战士和家属畅所欲言,畅谈着自己的切身体会。座谈会务实而热烈。王先吹的家属用大量的事实畅谈着家乡的变化,用大量的数据勾画出了家乡的巨变,战士们无不欢欣鼓舞。时任团支部宣传委员的陈明辉,在家属和战士中间收集着各种有价值的材料,更换着一期期黑板报。整个连队沉浸在亲切而热烈的气氛中。

  王先吹的家属叫田桂香,是河北平原人。六〇年自然灾害,要饭进到山区。田桂香由娘领着,和本村几个乡亲似跟着,东要一口西讨一家的来到山里。那时候,家家户户缺食少粮,从早到晚也要不上几口吃喝。一路上娘都是尽着她吃。乡亲们一看,成群结伙的在一起,要上一天的饭也难以吃上一顿饱饭,只好各奔东西自保其身去了。

  一天,娘俩来到一个小山村。村口有一座破庙。娘俩钻进庙里打算在这里过夜。那可真是一座破庙。没有窗户,没有门扇,四外透风。娘俩找了一个墙角,萎缩在那里。透过破墙洞,看见一个放羊的老汉。那时已是深秋,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净归仓。麦苗刚刚出齐。两只骨瘦如柴的羊在不时的偷吃麦苗,老汉拾起土坷拉块在追打着偷吃麦苗的羊。

  讨了一天的饭,走了一天的路。娘俩早已是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娘从怀里掏出一个七崩八裂的干菜饼子让田桂香吃,田桂香执意不肯,直到娘掰下一小块,娘俩才吃起来。田桂香象散了架一样偎在娘怀里,干裂的饼子咬一口直掉渣,噎的她直咳嗽。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放羊的老汉赶着羊要回家。在经过庙门前时,看见了田桂香娘俩。这时,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老汉看着娘俩怪可怜,便搭上了话,说:“这是从哪来呀”?娘说:“从山下来”。老汉说:“天快黑了,这么冷的天,在这荒郊野外过宿还不冻煞。要不嫌弃,上我家住一宿明天再走也不迟”。娘谢过老汉,娘俩似跟着来到老汉家。

  这是一个普通农户人家。用粘土垒砌的院墙年久失修,被雨水冲刷的只剩下半截。从院墙外就可以看到院里。用土坯垒砌的门楼上长着茅茅草。两扇木板门裂着一指宽的缝。一溜卧砖到顶的北屋约有五六间。院子很大。东西两厢各是三间土坯房。西厢房像是存放农具杂物的;东厢房像是厨房和盛粮食的地方。院里长着几棵黑枣树,树上还残留着几个干瘪的黑枣。虽然房子显的有些陈旧,但院子拾掇的干干净净。这时,从厨房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这就是王先吹的娘。她手里拿着一个葫芦瓢正要舀水,看见老公公领着人来了,把葫芦瓢扔进水瓮就上前打招呼。老公公向她交待几句就进屋歇着去了。

  王先吹的娘是村里有名的“活菩萨”。为人厚道,心眼好。听说娘俩是要饭来到这里,二话没说,烧了一锅热水让娘俩洗脸。这时的田桂香蓬头垢面没个看头,洗过脸后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原来田桂香也是个俊俏姑娘。那年她十七岁,中等个头,国字脸。长的浓眉大眼。一笑脸上露出两个不大不小的酒窝,越看越受看。田桂香的小嘴可甜,不叫爷爷奶奶婶婶大娘不说话。吃饭的时候,不是给爷爷奶奶盛饭就是给弟弟妹妹填菜。不一会儿,惹的一家老小屁颠儿屁颠儿的。尤其王先吹的弟弟和妹妹,可是喜欢上这个飞来的姐姐了。

  吃完黑夜饭,爷爷奶奶交待了田桂香娘俩的住处。和娘俩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屋歇着去了。田桂香帮着先吹娘收拾好碗筷,坐下来说家常。一来二去娘俩说的还挺投脾气。田桂香娘走了一天的路,早就乏了倒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田桂香和先吹娘越说越投机,越说越热乎。娘俩躺在炕上一直说到后半夜才睡下。1551450454122920.jpg

  先吹娘躺在炕上睡不着,心里盘算着。先吹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要是把田桂香娶到家做儿媳妇这倒不赖。第二天一早,先吹娘偷偷的和公公婆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公婆自然愿意。先吹娘又透了透田桂香娘的口信,田桂香娘满口答应,说:“孩子的事我做主,我说了算”。在那种年月能找这样的人家可是不易。公公在公社当差,月月有进项;女婿在学校代课教书,时间长了一转正,也是吃官饭的。家里又有房子又有地,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再说,吃饭的时候挂在墙上的像片娘俩都看过,孩子长得挺俊,年龄也相当。田桂香娘能不答应吗?

  先吹娘高兴的揝都撅起来了。当天,先吹娘捎信,把在公社做饭的先吹爹和在邻村教书的先吹叫回来。先让两个孩子见了面。一家子开始商量此事。田桂香娘在背地里也征求田桂香的意见,话没说完田桂香就点头答应了。事也该成。男女双方、两家老小都愿意。虽然王先吹哼哼唧唧没有一句准话。但是,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心里愿意。

  第二天,先吹爹派人下山请未来的亲家上山,商量孩子的婚姻大事。顺便到田桂香家的生产大队和公社开个证明,以便领取结婚证。捎信人回来说:“田桂香她爹说了。家里有老人,不方便上山。让田桂香娘俩做主。她们愿意,他没意见”。事已至此,已是皆大欢喜。先吹爹乘热打铁。那时,田桂香的结婚年龄还差几个月。先吹爹通融了公社民政,领着王先吹和田桂香到公社登了记。回来后,一家老小欢天喜地的忙前忙后,做着娶亲的准备。结婚那天,新娘家的亲戚如期赶到;新郎家的亲戚和乡亲们都来祝贺。整整热闹了一天,算是把事办了。

  结婚以后,虽然两个人的性格差异很大,但互相礼让也相干无事。小两口的日子过的甜甜蜜蜜。第二年,田桂香给王先吹生下了蛋蛋儿,一家老小更是欢天喜地。那年正赶上村里改选,田桂香凭着人品,以绝对多数票当选为村妇女主任。从此,当上了村官。这次来部队探亲,她积极配合部队的宣传工作。做农村“旧貌换新颜”专题报告;和战士们谈心,鼓励他们安心服役。稳定了军心,鼓舞了士气。给干部战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导洞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哒哒”声。风枪以它强有力地钻劲冲击着岩石。战士们的劳动热情十分高涨。

  今天是二排当班。七班负责持风枪打眼,其余的战士正在清理石渣。专职安全员在密切注视着导洞顶部。突然,他发现导洞顶部有碎石坠落,而且,一阵紧似一阵。这是塌方前的预兆!他大声喊道:“不好,塌方”!正在施工的战士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声。他不顾一切的扑向正在钻眼的两名战士前,当大家反应过来时,顶部的大小石头象雨点似地塌落下来。工作面的战士们一个箭步跑了出去。几乎同时,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浪冲向他们!电线被砸断形成短路。发电机上的保险丝被熔断。通风口被死死掩埋。洞里一片漆黑。塌方后的粉尘腾空而起,随之而来的是闷雷般的“隆隆”声。大小岩石洪水般涌进导洞。顿时,导洞被堵地严严实实。战士们不知道山体里发生了什么情况,摸着黑拼命向洞口跑去······

  1551450556100479.jpg正在进洞的老连长被气浪顶了一下,紧接着听到了从洞里传来的“隆隆”声。顿时,他的整个神经紧张起来,随着就是一身冷汗。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塌方”便猛地向洞里冲去。强烈的责任心使他忘记了一切!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看到自己的战士,看到他们的安危。

  当他和跑出来的战士相遇时,老连长用他宽大的臂膀紧紧地抱住了他的战士们。当他确认所有的战士都安全时,老连长的心一下子落了地。此时,洞里的粉尘扑面而来,粉尘呛的人们喘不过起来。战士们立即拥着老连长迅速撤离导洞,向洞口跑去。

  塌方的消息迅速传到营房,正在休息的干部战士纷纷赶到现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粉尘渐渐散去。老连长命令所有人员在洞口待命,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洞。他请指导员把住洞口。把副连长手中的电筒接过来,向洞里走去。这时,干部战士一齐跑到老连长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他们决不能让老连长一个人进洞,都挣着要进去。老连长斩钉截铁的说:“这是命令。必须服从”!说完,只身向洞里走去······

  坍塌的岩石死死的堵住了导洞。安全支架被砸倒了十几米。洞里的工具早已不知去向。就连翻斗车也被砸的东倒西歪,导洞里一片狼藉。洞里漆黑一片,只有手里的电筒在发着亮光。极度黑暗中,手电筒的光束也显得那么暗淡。洞里静的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偶尔能听到沉重而细微的“隆隆”声。那声音似从山顶传来,那样的遥远。那是岩石在一点点落下时互相磨擦的声音。这声音毫不隐瞒地告诉老连长,这是一场灾难,一场无法估量的灾难。

  老连长小心翼翼的前进着,他一步步向乱石的坡顶爬去。一块硕大的岩石挡住了他的去路,再往前走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夹缝了。老连长借着手电昏暗的光亮观察着四周,用手试探地推动着那块硕大的岩石。在他确认那块岩石不会晃动时,他侧转身体,匍匐着向夹缝爬去。他必须掌握塌方的第一手资料,以便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应急方案。

  老连长吃力地在夹缝里爬行着,前面一块岩石挡住了他的去路。那块岩石在支撑着那块硕大的岩石。他不敢轻易地碰动那块岩石。硕大的岩石在紧紧地卡着他的身体,稍有松动他将粉身碎骨!这时,他已汗流满面,他累了,想休息一下。他关闭了手电筒,紧闭双眼,侧身躺在那里静静的喘息着。平时四处乱窜的老鼠已不知去向,洞里静的让人胆寒。

  休息片刻,他再次打开手电筒。他再也不能向前爬行了,尽量离那块岩石近些。他要透过那块岩石的缝隙,借着手电的光束看看坍塌后的洞顶有多高。然而,光束根本照不到洞顶,可见这次塌方的严重性。他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直到完全掌握了洞里的情况,才退出石缝。

  当他出现在洞口时,正在洞口焦急等待他的干部和战士高呼着“万岁”,一齐向他们的老连长拥去!

  意外的塌方又一次给全体官兵带来了忧郁和恐惧。为了避免来队家属的担忧,意外的塌方对他们绝对保密。师团首长多次前来指导工作。“刘总”也肩背背包来到现场。看来,这位“带帽”的“右派”分子要亲自参战了。

  来队的家属就要离队返乡了。离别的愁绪挂在每一对情侣的脸上。生离惨于死别,短暂的聚首使他们难舍难分。为了给有来队家属的战士更多的时间陪陪家属,连长指导员在百忙中给他们放假三天。家属返乡那天,当班的战士一一前来和嫂子们提前告别;休息的战士无一例外地走出帐篷挥手相送。蛋蛋儿搂着王先吹的脖子号啕大哭,田桂香从王先吹的怀里忍痛夺过孩子,头也不回地上了汽车。五尺男儿个个眼里噙着眼泪。运送家属的汽车在扬起的尘土中渐渐逝去······

  “刘总”和老连长多次进洞实地勘察。几个战士正在围着一块巨石打眼,只有把它炸碎才能把它运走。初步查明,这次塌方纯属“漏斗式”塌方。施工期间,导洞已深入到“乱石窝”下方。由于爆破震动而坍塌。坍塌的乱石保守估算也要在三千立方米以上。也就是说,要把这些岩石运出洞外,按现在的施工能力计算至少要干半个月。

  塌方给隧道一连带来极大困难。为了尽快把乱石清除掉,严团长从兄弟连队调来四辆翻斗车。老连长重新部署兵力,全连官兵齐上阵,歇人不歇马。因兵力众多,洞内容不下,因此,分四班作业。“刘总”几乎全天监视着洞内情况,每清理一段岩石他都要亲自爬到岩石坡顶清理一次浮石。他把战士的安全时时挂在心上,全然不顾个人安危。年近花甲的他,头发已经花白。和年轻战士同生死共患难,显示出老知识分子的一身正气,在场的干部战士无不为此而感动。

  在并不遥远的上世纪中叶,铁道兵这个英雄群体,就如同洪荒大地的拓荒者,从他成立起就在党的领导下,在祖国的北极大兴安岭,集合在猎猎的八一军旗下,在原始大森林里,挑战极限,以天当被,大地为家,迎风斗雪,披荆斩棘开新路,为共和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铁道兵,一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队伍,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不断谱写着雄浑激越的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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