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朋友岳母去世前往吊唁,我们来到普定县城东北这个叫“等堆”的山村。从补郎前往猴场的路上,爬梁子上的公路侧边,就是这个小山村。传说中,“等堆”应为“趸堆”。说是这个山村的苗族同胞,百年前,因为缺乏文化,不识称,常按一定的日子,将自己生产的洋芋、水果之类,一堆、一堆地摆在路边,然后一口价,一堆多少钱地趸卖。因为物美价谦,这种古老的交易方式,吸引了周围村寨的很多人。所以至今,每逢周二,成了这个小山村铁定的赶场日子。

  我们把车停在后小学的公路边,正准备询问朋友岳母家怎么走的时候,后面有一辆小车停下,下来的是位熟人,老家是这个山村的。打了个招呼,我们一行三人就跟着他从学校西侧的小路南下到山弯中的村寨后,再向西穿行。虽然已是暑天,但因为下过雨,走在这碧树浓阴的山村水泥小路上,没有嗡嗡飞舞的蚊蝇,也没有鸟儿的和鸣声,房前屋后也没见到刨食或悠游的鸡、游逛的狗。仿佛村中有人去世后,除了过往的汽车,一切都处在沉默之中。村后那座灌木森森的山,像一顶高帽,静静地立着。

  我们到达目的地,朋友接待。表示吊唁之后,我们在院中坐了下来。一百多平方米的土院坝,长约二十米,宽五六米,呈东西走向。北面有一长长的屋基。西面的三间屋基,除了基脚,就只有几堆沧桑的乱石横在屋基上了。靠东的一间,一眼就能看出是七个头的屋架。虽然屋上片瓦无存,就连屋顶上的木条也不见了,但扁形的行挑、方形的楼枕依然完好。只是在风雨的侵蚀中,显得古旧斑驳,承受着岁月之重的无奈。虽如此,这间房子,另外搭上棚布,还作为办白喜事的厨房使用。也许,这样的民居,将会随着越来越浓的现代气息,消失在岁月深处,成为珍藏在记忆中的文物。这房子背后,高高的地埂上,两株墨绿的百合,各自横伸着十来枚针筒似的含苞待放的花。这让我感到惊奇。因为一般情况下,每株百合,能开三两朵花,已经很不错了。土地贫瘠的山涯上,开一朵的也是很常见的事。我对这里的生态环境由衷地感到可喜。但同时,也为古老民居的不断消逝感到隐隐作痛。因为这院子东面,是朋友岳母家的一栋两间二层的小洋房。装修与城里的差不多。与架子还算完好的民房相比,木架子民居朴实的讲究,让现代的洋房失去了乡村应有的味道。

  搭着上百平方米宽的棚布的院中,宰了两头肥猪。一头已用开水褪了毛。一头褪了毛后正在用液化汽喷火烧猪皮,并接近尾声。奇怪的是,这两头猪的右边后腿都被砍掉了。

  小洋楼下的房间北侧,停着一口棺材。棺材下,支撑着的圆木似的东西,布满棺材底部。经询问才知道,那是湿湿的芭蕉杆。因为性寒,有粘性,在这样的暑天,为防去世的人在家中停时间长了腐烂,才如此。据说这样做,尸体不会移位,也不容易腐烂。不过,棺材上还留了道逢,用两个电风扇往里吹。据说棺材不停在屋子中间是苗族人的习惯。由于逝者生前信奉天主教,不兴做道场,只兴择日安葬。

  据说上世纪三十年代,英国传教士“党居人”(中国名字)到普定传教的第一个村寨就是等堆。等堆村是普定文化展比较早的地方。等堆小学教会学堂,曾是方圆百里的富家子弟读书习文的最佳选择之地,曾经培养出好几个黄埔军校的学生。可处的刘汉桢,国民党中将军长;抗日将领、化处陶家寨少将师长陶心达;1949年普安起义将领、白岩一棵树的周挺,国民党时期团长等,都曾在等堆就读过。

  在普定,基督教从等堆村开始,在仙马村定居。因此,等堆今天的文化有着中西交融的痕迹。

  不知什么原因,基督教堂没在等堆落成。不过,时至今日,等堆信教的苗族同胞不少。党居人沿途走进猴场仙马苗寨,在那里创建了上帝的村庄--仙马及其教堂。至今,仙马村全村男女老少都信教,每周全村人都聚集到那座教堂里,举行礼拜仪式,唱赞美诗,反省自己是否珍惜粮食,是否尊老爱幼,是否有不该有的思想等。因为受宗教感化的程度不同,等堆村与仙马村相比,宗教的思想文明有明显的差距。在仙马,人去世后,用白布将死都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就随便选个地方,第二天就安葬,而且不用棺材。安葬时,就地取开草饼,挖好坑后,将白布包含的人坐式放入,覆盖上泥土后,将草饭拼盖其上就算完事。苗汉杂居的等堆,死者虽信教,但还保持点汉族的习俗。如用棺材,烧冥线,点香等。

  辞别回转的路上,我们注意到这个坐北朝南的山村,在高高的山弯里,像扶手长长的龙椅,位子显得尊贵。仿佛两边缓缓而下的山脉内侧的村寨,成了它的陪衬。不过,因位置高,山地多,农作物除了苞谷就是洋芋。村里的花椒树上,那些墨绿色的叶子,多有被摘取的痕迹。村人说是这山寨人家摘去焖洋芋吃。说这话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家坝坝里,有两位小孩,手里拿着焖得黄黄的洋芋正在吃。那带着花椒叶鲜味的洋芋香气突然间俘虏了我的心。虽然我也是吃着苞谷饭、洋芋、萝卜、酸菜,在贫困中成长的人。但是,因读书与工作离开故乡三十年了,这洋芋的香味,让我闻到了乡村难忘的味道。

  回来的路上,我们站着等司机的时候,两个上小学的女孩从我们身边走过后,又调转身来朝一起前往的一位女同胞的脚看。原来,女同胞的脚步上,白色的高跟皮鞋头,绣着几枚分币大小的牡丹花。这对于乡村女孩,可是难见的稀罕物。就像城里人对于乡村山野中的野莓、茅草菌,以及少见的叫不出名儿的花草的好奇与钟情一样。

  在等堆学校下边的公路一旁,有一男、一女夫妻俩,用竹箩盛着满满的鲜桃在卖。我们停下车问价,说是两块钱一斤,一分不少。我们问是不是现摘下来的。那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转身指着路坎下一大片桃树说是现摘的。并说一大片桃子,没拿上街乡场上卖过,都是在这路边卖的,这是“罢园”扫尾桃子了。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数十棵桃树,一大偏坡,错落有致的伸展枝桠。大多数的桃树上,果实早已化成的主人丰收的喜悦。而那墨绿的叶子,依然因守着奉献的寂寞。与卖桃人边说边选桃子装袋。一人买了一袋。卖桃人说,选取了卖了。并说这桃子个头大小不同,味道没有区别,有人叫它香桃,他们习惯叫它接桃因为是嫁接的。并说摆在这路边,每天随便都要买200来斤。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由衷喜悦。

  我还看到一棵桃树上,有两个穿着有点破旧的小孩,各自坐在一根枝桠上,大口地啃着现摘下来的桃子。他们边吃边摘。摘下的桃子,往衣服上擦几下,就往嘴里送。他们吃得那样的随意,那样的旁若无人,那样的香脆可口。以至于我也在箩筐里拿出一枚桃子,用纸巾擦一下,就大口地享受起来。那鲜脆的味道,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山村,这样的桃树下,才能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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