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在我们太行山区老家,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妈妈的纺车。

      秋天刚过,妈妈就催着爸爸把放在南屋窑棚上的纺花车子拿下来,提前做好入冬纺棉花的准备工作。她撕下一块柔软干净的旧布,用水湿透拧干,把她新爱的纺花车从头到尾一根牚子一根牚子的轻轻擦洗,她又像一位修理工,摇摇这,晃晃那,发现哪里松动了,砍来木头楔子,找来纸背子片,垫呀,塞呀,直到把纺车擦洗得干干净净,修理得结结实实。妈妈说,女人的纺车就像战士的钢枪一样,要爱惜,勤擦洗,武器好了,上了战场才能打胜仗。她文化不高,说出的话很有哲理。

      刚立冬,大雁排着长队扯着嗓门向南飞去,生产队的男劳力都到外地修水库去了,家庭妇女们开始忙活自己的针线活计,家家户户把自留地产的,生产队分的棉花集中起来送到轧花房,脱籽,弹成挂儿,拿回家来把弹好的棉花撮成细长穗,支上纺花车子,开始了一冬的忙碌。

      北方山区都是煤火炕,纺花车子支在土炕的炕头上,冬天纺花暖和,又不耽误看火做饭,每天晚上妈妈纺花都到鸡叫三遍才能睡觉,那时我年龄小,妈妈把我的睡铺安排在纺花车子跟前,这样她好对我有一个照应,我养成了晚上在被窝里看书的习惯,每晚纺车在我头顶上的嗡嗡声似弹跳的音乐,节奏起伏自然,声调细腻动听,旋律温柔自然,它不但不会影响我看书学习,久而久之失去了这种“音乐”我就感觉到失去了看书的兴趣。由于长时间劳累,妈妈形成了一边纺花一边打盹的习惯,深夜里,她一打盹纺线就落在了我的头上,头发和纺线缠在了一起,突然的疼痛把我从甜梦中惊醒,这时妈妈露出很愧疚的样子爬到我枕头前,把纺线轻轻地从我缠绕的头发上摘开,妈妈重新打起精神,手搅起纺车又飞转起来。第二天起床一看,我的枕头前堆满了又大又白的线蛋蛋,这是妈妈一夜鏖战取得的战果。

      妈妈平时对她的纺车是十分爱惜的,不让任何人乱动。每天早晨她都要擦一擦纺车上的棉绒和尘土,给纺车的转轴处和纺锭的转孔注入一些机油,使纺车减轻摩擦,旋转轻快,延长纺车的使用寿命。每隔几天妈妈又把纺车带动纺锭的线绳用黄蜡打磨一下,这样不但光滑,而且线绳转动起来有劲结实。妈妈不但纺线纺得好,她捻(修理)锭子的技术很高,谁家的纺锭弯了,不好使了,她在手中撵两下就能诊断出锭子的毛病来,经她一摆弄,毛病很快就迎刃而解了。在我们村找妈妈撵锭子的,让她修理纺花车子的人一天到晚不断,那时,我们家可热闹啦。

       时间一天天过去,线蛋蛋像小山一样堆满了农家小屋,妇女们从初冬一直纺到腊月,劳累一冬的纺花车结束了它一冬的神圣使命,临卸甲前,妈妈又精心地检查着纺车每一个部位,又给它注入新油,上上下下擦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利利索索,然后包上塑料布,让爸爸小心翼翼地放到僻静的地方,待到来年再登场劳作奋战。

      几十年过去了,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时代的变化,经济的发展,现在农村织布都是从大纺织厂或代销点购买来机器纺织的现成线,用棉花手工纺线已成为历史,纺花车也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古老而文明的纺车在以前的中国北方农村做出旳巨大贡献,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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