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程东打着山响的呼噜声,张着嘴流着口水,睡眠很沉。薛萍看到他那副神态有点心灰意冷,但也心驰神往的心花怒放,熬到天快放亮时,才盼来了程东的一次超乎异常的情爱,当他们终于达到淋漓尽致之时,程东无意识中喊了一句桃儿,桃儿是谁?为了让那种久违的渴念得到真正的缓解,她没有揭穿他,认真地配合着,但是那种感觉却没有了,就像从浴池里突然跳进冰洞里一样。她讨厌地推了他一下,并谎说自己太累了。尽管她是那么渴望,那么不情愿,却为此愤愤不平。她的心情完全被那一声呼唤彻底破坏掉了,一时泪水涌流。
  怎么啦?程东一脸遗憾地说。但声音显得格外空洞内疚。
  你心里明白?你以为我是谁呀?我只是一个很可怜的替身吧?薛萍说。她神色忧郁,也非常灰暗。
  对不起,我想起了桃儿,我真的想通过她战胜段魁。这也是权宜之计。薛萍,你要理解我?我跟她没什么,她怎么会跟你比呢?程东解释说。
  真的,你没骗我?撒谎有劲吗?薛萍幽怨地说。
  没有,你没觉得我在发狠吗?我想征服她也就拯救了自己。
  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记住,这可是最后一次,你不能再欺骗下去了,最后欺骗的是你自己。薛萍一脸的泪水,汹涌地流淌着,她也不擦,任凭挂在两腮,她的热泪盈眶很快烫红了眼睛。
  程东认真地吻了一下她,他是敷衍的,没有想做爱前那种饥渴的欲念了。他只是轻轻给她拭去泪水。她穿衣服时,程东站在镜子前面系领带,已经试了几次没系好。程东诅咒起来。
  怎么了,让我来吧。薛萍走过去为他打着领带。
  程东转过身子,面对着薛萍。她是有气质的女人,十分熟练地系好领带,然后瞪了他一眼。好了。一心赚钱的男人。就知道……她没说下去。她想,他们夫妻情分可能快要走到拐点了。
  程东惊奇地看着她:结束的总会结束,开始的也会开始。我们那阳光灿烂的日子就要来到了。长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程东说这么好听的话。
  你是有责任的男人,做个好男人挺累。我理解。但不能无限期地理解下去。
  女儿怎么样?她没有问起我?我想去看看她?程东说。
  她不想见你?不过你不能急。薛萍说。她看见他的脸一下阴沉下来。
  现在谁要想改变我,看来不可能。也许我真的变了。程东微笑着说。
  薛萍带着一丝忧伤望着他的脸,柔声细气地说:我才不相信呢。应该说,就你的某个方面来讲,你已经变了。但你的本质还是好的。你想走进陌生的地方,坦然地做事为人那样才心安理得。
  程东知道她是话中有话。但他不想再争执,今天我要飞往省城,同段魁这个高利贷老板当面谈判。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去那儿?他不是在这儿有分公司吗?他那儿有个金屋?
  是的,包括省旅游胜地一处,他有三处豪华住宅。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黑心的老板,一个十足的丧心病狂者。
  你诅咒他有什么用呢?实际一点儿,你必须付出代价。你不是跟他做生意吗?事情有希望了吗?她满怀希望地问道。
  最后一次机会。今天,要么成功,要么失败。程东赌气地说。
  有这么严重吗?千万别去赌呀?你斗不过他的?薛萍说。
  是的,资金不足,怎么办,我只有孤注一掷了。他再不宽容我就该自杀了。
  说什么呢?简直太莽撞了。薛萍一时脸色突变,她担心极了。
  噢,放心,我不会那么蠢的。再说我还得干事业呢?
  你呀,有话就说,别那么阴阳怪气的。你对他说什么呢?想清楚?好好把握自己。
  见机行事吧,程东从床上拿起上衣,匆忙穿上,不然,就来一次小小的敲诈,我们不能耳软心活,立场不坚定。
  这么干不危险吗?她关切地问。
  有点儿危险。但我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我不能老是让步,让步的结果是他以为我软弱可欺。这个人呀,真不是什么好鸟。
  程东,这个公司对你那么重要吗?薛萍问,心不在焉地整了整他的衣领说。
  我们总得吃饭呀,你用再温暖的空气也不能把孩子们拉扯大的。儿子、女儿都快大学毕业了,我们得努力为他们准备点什么吧?
  假如你陷入了困境,也许更好些。
  困境?根本不可能。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程东疑惑地问道,并睁大眼睛盯着她。
  但愿你知道你做的事儿。她赌气地说。
  我会把目前的一切了结的。你放心,我们不会偏离大方向的。
  程东说着下了楼梯,然后坐在桌旁等早点。这时薛萍也来了。她走到他的面前:你看起来精神还好,就是疲劳点儿。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我凶猛地劳动造成的?
  才不是呢?又没有要求你天天劳动,她冷静地看着程东,然后很有礼貌地说,不过,我还是谢谢你。我已经同其他女人不一样了。说完她便转过脸去。
  程东望着薛萍,一时间感到在家里像个陌生人似的。她话里话外总是阴阳怪气的。他问道:说一说,你怎么不一样了?
  薛萍马上解释道:有些事情我一说你一听。慢慢去体会,说的太明白了就没有什么味道了。有意思吗?我们不能没有德行地生活。
  程东没有回答。看见保姆走了进来,替他们冲了杯牛奶。热乎乎的饮料在喉咙里流淌着。但他给她的温暖却少得可怜。或许在和别人的女人挑着情喝着咖啡时才别具一格,别有一番情思在心头。
  桃儿女士也去那儿吗?薛萍突然问道。
  哦,不。程东摇摇头,没敢看她。
  她对你的想法抱什么态度?她同意吗?她继续问道。
  她不知道。她昨晚就走了。程东说。
  薛萍探询地撩起眉毛:噢,难怪你回来晚了,那她到哪儿去了?
  程东满腔惆怅地:我不知道?我已经够烦的了,哪有心思关心她?
  薛萍笑了笑:请原谅,程东,我并不想干预你们之间的事儿。她没男人,她有病,她需要滋润,我知道你们是在玩游戏,不过你这样挺危险的。
  程东喝完牛奶,站起身说:我该走了。
  薛萍坐着没动,看了看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如果有变化,我打电话给你。说罢,程东走到门口。
  薛萍走近他,用手捅了他一下,悄悄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无所谓的。你要记住,我们始终是患难与共的夫妻。你不能让我一二再,再二三地原谅你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程东注视着她的双眼,想看看她那漂亮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把脸转向一边,不再理他。程东几乎设法听清她的话:真好,程东,她低声说,我什么都不埋怨,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无所谓,我不要求我们的婚姻如何牢固,实在不行,我也不会拖累你。
  薛萍,薛萍?程东沙哑地叫着。
  薛萍急忙轻声说:不要说了,程东。不管你干什么,只要诚实。一旦你做出最后决定,请告诉我。我尽量帮助你。可我帮不了你什么。说完跑进了厨房。程东犹豫了半天,还是朝轿车走去。
  程东要赶往机场。在机场程东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穆歌那儿有消息吗?程东问秘书。
  有,他在机场等你。
  他把一切全带上了吗?
  这个他没说。我怎么好意思问。秘书说。
  还有人来过电话吗?程东说。
  哦,那您等一下好吗?桃儿女士从省城市打来过电话,她在等你的回话。
  程东看了下表。正好能赶上飞机:知道了,好吧,我得赶紧走了。
  程东关掉了手机,向飞机场走去。此刻,程东的心情舒服了一些。她来过电话,说明她还惦记着他。程东穿过飞机跑道,不由得兴奋地望了望蓝天白云。心想,天气不错,是的,他的心情也应该不错。

  二

  程东走下飞机,乘出租车匆忙赶往与段魁约会的地点。他们约定在一家豪华的宾馆房间见面。当程东赶到那个门口时,仿佛觉得房门也用怀疑的月光打量着穆歌的文件袋。
  程东敲了敲门,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年轻秀气的女孩子露出半个脸,那半边脸被瀑布似的黑发挡住了半截。你找谁?她一脸冷漠地问。
  我要见段魁先生。程东说。
  段魁先生暂时不会客。叫你们同赵强先生先谈着。
  程东愤怒了:你什么?告诉他,我可不是来同赵强谈话的,我必须见到他,他的秘书也不行。去,你去告诉他我不是乞丐。
  她打了个电话,并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随后给程东指了指电梯。程东和穆歌来到楼上时,韦丽正在过道里等着,她悄悄地说:程东,你们来干什么?
  程东一直等到电梯门在身后关上,然后沿着过道向她的办公室走去:我要见你的上司。你的……
  你现在不能进去。赵强先生正在他那儿。
  那太好了。有人让我去找赵强。程东打开她的办公室门,继续向段魁的房间走去。他急匆匆的连韦丽的喊叫都没听见。
  韦丽拉住程东的手,声色俱厉地:请你不要这样,程东,她恳求道,这对我们两个人都没好处。她的手在程东的胳膊上颤抖。程东觉得怒火在内心燃烧。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居然能使另一个人感到如此胆怯;感到不安全?她不知道。程东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深情地说道:韦丽,你不用怕他。有我呢?当我们再从这个办公室里走出去的时候,他便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了。他没什么了不起的。
  韦丽瞪大惊奇地眼睛:你想干什么?
  程东笑了笑:我让他知道他不是上帝。说完,程东打开了门。
  赵强背对着程东,他正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段魁。段魁首先看到的是程东。他气乎乎地站起来,冷冰冰地说:我已经让人告诉你了,我不想见到你。你为什么自己闯了进来?
  但我想见到你。程东边回答边走近他。穆歌跟在他身后,顺手关上了门。
  有人已经告诉你,请你找赵先生谈。段魁说。
  赵强慌乱地站起身子,两眼盯着他们。程东也两眼逼视着他。
  我不跟任何人谈,更何况这位是你们办公室的……程东向办公桌走去。赵强移动了一下步子,好像要拦住他。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赵强立刻闪过一旁,让程东走过去。
  段魁的手在摸桌上的报警电钮,他想叫保安来但看见穆歌也站在那儿,手就开始颤抖起来。
  如果你想叫打手就叫吧。段先生,那么做你会后悔的。程东步步紧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段魁心虚地说。
  你知道你的女儿恨你吗?你不知道吧?但我知道她的情况,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相处的很好。
  段魁的脸刷一下子煞白了。程东感到他正直愣愣地看着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心脏似的那么凶狠。他用舌头舔了舔干燥而颤抖的嘴唇:你撒谎?你欺诈?他终于开了口。而且暴跳如雷,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又渐渐恢复了一点儿血色。
  我劝你还是赶紧把钱还上,不然你是躺着出去,程东!
  还不了不说,而且你还得放贷!
  赵强在他身后乞求着:放下你那一套鬼把戏吧,段老板对你的威胁并不感兴趣。你为什么要这样穷凶极恶呢?
  你给我住口,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赵强,你让他说。段老板故作镇定地说。
  程东仍然盯住段魁: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欺诈,段老板。事实可以向你证实这一切的。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像你那样处理问题。
  段先生刚才还告诉我,尽可能给予你最大关心,但此时此刻,即便是你在地上跪着乞求他,恐怕也无济于事了。赵强插话说。
  你给我住口。我从踏进这个房间,我就把你反复想过了,在这儿,你的本领是帮不上你的主子什么忙的。我倒从你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赵强,爬和跪,那是你的特长。你的性格仅仅做一条看家狗而已,你应该明白你的身分。程东冷冷地说。
  赵强朝段魁看看:要不我去叫保安,段老板?
  段魁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程东,像是根本没听他的话:我已经千方百计地为她做了我所做的一切。我也注意到她需要的已经拥有了。比如金钱,比如前程。她再建个家,什么都结了?你算什么?你没有权力质问我?
  程东突然发现他像个失去孩子似的成了可怜的孤独之人。他想到了他的女儿,一种奇特的同情感抓住了他的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能像对待其他财产一样把他们买进卖出。也不能把他们关进保险箱,而且还期望他们会心满意足。往往事情会适得其反。
  你怎么知道?程老板。段魁的口气与傲慢的态度明显地缓和了一些。他很机警,他很快就感觉出什么了。
  她昨天找过我,求我替她找个可以使她摆脱你的工作。
  她知道这种血缘关系吗?他非常惊讶。
  她可能不知道,也可能什么都知道。程东神秘地说。
  你什么意思?段魁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他依然盯着程东。
  没什么意思,其实我的意思你最清楚,我是在她离去之后才得知这消息的。这不是我的任务,段先生。你是他的父亲,我只是她的一个忘年之交。
  段老板盯着自己手中的一支笔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抬起头来说:志强,你回你的办公室吧,有事我会通知你的。现在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赵强在听到逐客令以后,他向程东投以充满憎恨的一瞥,程东却友好地对他笑了笑。这就更加激怒了他,他傲然而心虚地走出了房间。程东又转向段魁。那目光是一种挑战,也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请你坐下,程老板。
  噢,你也坐。他有点儿疲惫地说。
  程东坐在刚才赵强坐过的椅子上。段老板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向穆歌,他并没有认出穆歌。也许是假装不认识吧。
  我的同事,穆歌。程东介绍道。
  段魁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认真看他一眼。他不可能想到这个人就像一把钢刀正要慢慢插入他的心脏。
  你一定记得他吧,他是你们公司的那个年轻的电脑工程师。
  工程师?段魁的脸色有点儿变了,几乎是一种鄙视的表情,哦,想起来了。他说着又转向程东,我当时付给他二百万元,目的是让他另谋高就,安家立业。我们聘用不起他。
  程东看了看穆歌说:这一点我可从没听你说过。
  穆歌脸红了,气愤地说:我不仅仅值那点儿钱吧?程东。
  程东又转向段魁:我相信他,段老板。
  但是这笔钱是我亲自交给穆歌的。是他告诉我的,这是惟一能促使穆歌辞职的。不,这是惟一能够帮助他的办法。段老板说。
  算你倒霉,段老板,你虽然有这个动机,但你没理由使穆歌辞去职务。他之所以离去,是因为他要防止他的老婆遭到你的威胁,你给他的钱,他碰都没有碰到。你不觉得你做事太绝了,没有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段魁没吭声,他的脸色却变化异常了,可能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应该说他还是有那种修养的,遇事不惊,沉着冷静。善于揣度他人心理。
  穆歌唯唯若若地说:程东,算了。段老板不会为难你的。
  段魁盯着穆歌看了很久,看来他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穆歌也盯着他。两个人犹如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的那种情景,但谁都在想制服对方的一种策略。

  三

  迫使我辞职的理由就是交易,我只好辞职了。没有得到你承诺的那些钱数。你反悔了,我又毫无办法。今天我来的目的是彻底了却一下陈年旧账,你看怎么样?段魁疲倦地闭上眼睛,他掐了掐太阳穴,他抬起脸看着穆歌,我不知道我该相信什么,但是如果是我搞错了,那我在这里表示抱歉了。段魁又把目光转向程东,你是怎么得到的我女儿的秘密?我总以为这是不会泄露的。
  程东向穆歌点了点头:段老板,我当时几乎被你逼疯了。我去找穆歌,向他求助。实际上是他发现了这一秘密。穆歌在主持工作时,做的不错,可你怀疑他。他也是被你逼的走投无路了。我们要求一个公道。今天就来讨公道的。你明白吗?你派那么人逼债,我是欠你高利贷,可是,你得容我时间还呀?说句实话,今天来没有打算回去。如果我是你,还得继续支持我。我的桥梁工程做完,我会还上你的所有高利贷。到时还不上,你可以没收我的建筑公司。这是我的抵押材料和所有房产证。
  段魁看了看,突然笑了:哦,明白了,你像我一样,我以前曾经这么说过。你是个男人。不肯屈服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公道,只有你自己去维护,至于利用什么那是你自己的才华所能体现出来的平衡能力。
  那是你的感觉,我并不那么想,这个世界怎么会没有公道呢?你的话真让我失望。程东说。
  段魁瞅着他,搓着手,然后放在办公桌上:我本来早就应该告诉她了,可是,他欲言又止,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我开不了口。害怕这会严重刺激她。她自尊心很强。如果她觉着自己没能像其他的女孩子享受到的一切,是因为我造成的,她会多么痛苦?他转了一下椅子,目光越过落地窗,朝着市容望去,我不能告诉她,但我同样也难以忍受失去女儿的痛苦。我只得给自己寻找一个每天都能见到她的机会,他的声音流露出一种容易让人理解的痛楚,我越来越衰老了。医生劝我早就该停止工作去南方休养,但我不能放弃。他又把椅子转过来,看着程东,为什么还要让她到我身边上班呢,惟一的原因就是能看到她。哪怕每天只见到几分钟也行。例如有一回,她离开了我,到别处找了个工作,我发现她在那儿挣的钱不能维持她的生活,我又强迫她回来了。我不愿让她那么辛苦地活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又看看穆歌,但是,看来这一切是我做错了。
  穆歌和程东面面相觑,彼此沉默了。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时钟的秒针在嘀嗒地走动声,这个段老板坐在办公桌后,他凝视着他,玩弄一支铅笔。
  程东和穆歌互相点起了香烟吸着。感觉他犹豫不决了。
  程东,我今天才真正了解你,你干的非常出色也非常出格。不但如此,你还懂得如何赢得女人。段魁突然说。
  哦,你是说桃儿吧,我们是好朋友,我尽最大努力帮她。无论是经费还是我个人什么我都在所不惜,我能为她建立豪华办公室,也能举办记者招待会。
  据传说,你经常同她在一起。段老板毫无忌违地问道。
  你相信传说吗?哦,对了。我们应该原谅一些小人的传说。
  我想,根据我的推断,你想利用她打击我?这个小小的伎俩连儿童也会玩的。段魁冷冷地说。
  在我认识你,或者说在我知道你们的亲缘关系之前,我就认识桃儿了。她是一个优秀而又开放的女人,她吃了不少苦。让我感到非常骄傲的是她非常喜欢我。我也非常喜欢她。
  段魁脸色凝重地不说话。
  程东迟疑了一会儿,故作惊讶地说:好多年前我父亲曾对我说过,要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以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一个是地狱,一个是天堂。我当时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但我现在开始理解了,我宁愿选择来世的天堂,也不愿意在当今下地狱。你呢?你想下地狱吗?
  段魁盯着程东的脸:这就是说,你什么都准备好了,不会乱说的?他问。
  程东摇摇头:这不是我的事。这是你自己的私事我不想干预。我只是提醒你,与人为善才是一个人的真正德行,没有德行的人是令人唾弃的。
  段魁轻声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我很高兴。要是你来要挟我,那我无论如何得与你坚持斗下去,管它发生什么事儿。那怕两败俱伤。细想想,人生短短几十年,前十年幼小,后十年衰老,好时光也就五十年,其中又被一半睡觉占据了。享受的日子微乎其微呀。我们应该向前看,不应该向钱看,你说呢?
  程东站起身子:哦,你说的对,应该向前看。我上一次跟你的手下说过,你是大手笔,看来你没有做大生意的诚意。我们走。
  段魁有点儿坐不住了:怎么啦,程老板。就这么走了?你来干什么来了?
  程东停在门口然后转过身子:段老板,你还有事吗?
  段魁腾地站起来,平日那冷淡的面孔上立刻露出了一丝勉强地微笑:你们走了,我又向谁讨论解决问题的办法呢?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程东感到自己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心想:这回成功了,一定能够成功了,苍天不负有心人。只要努力,天才就是能够寻找到机遇。但是,就是把白痴放到机遇的漩涡里他也抓不住。因为什么,因为他是白痴呀。但程东懂得不能表现出来,他仍没吭声。那种深思熟虑的神态有点儿装腔作势。
  段魁离开办公桌子与程东握手。然后他打开门:韦丽,请你进来一会儿。我找你有点事儿。段魁不敢看穆歌,也知道他们串通一气,有备而来,还是先堵住他的嘴吧。不然,穆歌真的背叛了我就糟了。
  韦丽进来了,一脸的疑惑问:什么事儿,段老板?
  段魁嘬了一下牙花,咬咬牙说:他们的高利贷怎么样了。如果你去……替我关心一下此事,我们不能让程东老板等米下锅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处理一下。
  韦丽说: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
  段魁迟疑了一下,笑了笑说:这样更好,时间就是金钱呀。
  程东发现,段魁在看韦丽的时候,他的双目流露出一种慈祥的神色。他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然后从眼角上瞥了程东一眼。程东微微摇了摇头,在她背后轻轻说了一声:等着我,你呆一会儿再走。
  韦丽身上继承了她父亲的许多精明之处,所以立即理解了程东的话。她朝着她的父亲段魁笑了笑,赶忙说:段老板,如果你认为合适的话,我宁愿在你身边再干一段时间。我是无所谓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关怀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我总是奇怪,我是一个可怜的孤儿,你可能怜悯我吧?不管怎样,我还是挺感激你的,你给了我那么多,我不接受你又不高兴,接受吧我于心不忍。我挺为难的,不过我的难处跟你相比差远了。你就像我的父亲一样爱着我?我十分感激。
  段魁已经无法掩饰他内心的喜悦了,就像从血管里向外流溢一种既成现实而有女儿喊他一声爸爸了,活了几十年了,还从未听到过自己创造的女儿喊过他一声爸爸。他遗憾过,痛苦过,他不想让这些痛苦带进棺材。他甚至想,我的努力是有回报的,适当的时间该正大光明地认这个女儿了,不能让她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我一天天衰老下去了,总会死的,她是我惟一的希望呀,所以把一切无私地给予了她。
  段魁笑了笑,脸上焕发的容光几乎让他一时显得年轻了许多。他太高兴了,没有征服程东,却认了女儿,她不会拒绝就算万幸了。他一定能够等到那一天。那一天的理想总能实现。但愿程东别再利用此事要挟我?让我左右为难。只好慷国家的慨,哪怕犯了错误也值得,因为那是为了他自己的女儿做的最后牺牲呀。
  段魁好像预感了什么?这些日子他失眠、多梦、心悸。血压增高。走路来直喘。他很恐惧,莫名其妙地恐惧。他多年的心血不要付之东流,让她心存知恩图报的情感。死亦足矣。
  他两眼望着墙壁,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总是莫知所往地疑虑渺茫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