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这儿不是我们立足的地方，他们这样嚷着。
李山看着他们，望了望山林，又看了男女老少7个人，他本想不带他们走，他看见60多岁的王大娘，心里很痛苦，他已经把父母埋在大兴安岭深山老林里了。当他看见这不密的树林时，心里如同刀绞一样疼痛，他不敢在这儿哭出声来，因为他怕这7个人听后心里难受。他从刘嫂怀里抱过两岁的孩子，裹在皮大衣里，他迈开大步走着，后边的男女老少跟着他，刘木匠喊一声，他听见了回头来喊一声：“刘大哥咋啦？”
从秋风中听见刘哥的声音，不知啥玩意扎了脚，他又说：“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了。”刘木匠惦着脚走过来。
他们开始新的路程，没有固定的目的，没有积存的粮食，没有工作了，因为这里的林子砍伐完了。所以他们要走出去，当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山镇时，他们在那里乞讨。那里的人说：“你们走出去，我们这儿也快了，我们不知走向何方。”
李山轻轻叹口气，他本想向他们说什么，可是不知从哪儿说起，他想起那些年他们多么辉煌，他们每天上山伐木头，运到镇里去卖。这几年山林的木头没有粗的，他们采伐了细木头也没人买，他们只好走了。他含着眼泪离开了故乡，离开了他从前曾经父母亲爱过的地方。
他是个壮年，每次他看见这7个男女老少时，心里都很悲哀，他怎么能不带他们走呢？不带他们不行，因为他家最困难时，刘大哥帮过他，王大娘给他家送过土豆，赵明家小俩口同他一块儿干过活，赵明妻子和他同龄，又是他父亲从外地招工招来的，只有王大娘是这儿的老户。王大伯同父母亲一块儿带着刘木匠来的，后来刘木匠挣了点钱，跑到山外讨了女人，这个女人长得不漂亮，小眼睛大鼻子，说话时还有点结巴，个子挺高，让人看了后就像他去草原买牛羊肉时看到的骆驼似的。他父母去世后，他挑起这儿的大梁，每天带着刘大哥，赵明俩口子去采伐，把伐下来的木头送进镇里的林场，是用马车和牛车拉的，后来林场的护林员说：“不允许他们在这儿采伐了，再采伐就把他们送进拘留所！”
他同刘哥，赵明商量后决定走出去，因为他们没钱和粮食了，四匹马三头牛杀的肉早吃光了，没钱就得乞讨，他想我是男子汉，不能就这样的去乞讨要饭，要走出森林，他身上仅有一千块钱。
从太阳在山凹里露出脸庞走到星星在天空眨着眼睛，日和夜像秋千一般地翻动。日子一天比一天地短了，天空一天比一天地阴沉起来，太阳渐渐地失去了它的光辉，河水已经结冰了，前十多天还落过三次雪，他们依旧找不到一个立足的地方和一份工作，不得不继续走那无穷无劲的路程。
“歇歇吧。”王大娘气喘吁吁地说。
李山听见这个声音，他转过身走到王大娘跟前说：“王大娘休息一会儿吧，。”他从怀里拿出水壶，又解开背上背的馒头：“王娘吃点饭吧。”他又喊：“刘哥刘嫂，赵明你们也来吃饭吧。”
他们由一条蜿蜒的山路渐渐转到山坡上去。路是曲折的，天依旧阴沉着，像一张死人的脸，风刮得很急，空中飞舞着沙土，他们吃力地走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跟山战斗，山陡，怕摔死，只好慢慢爬行。跟风战斗，埋下头，怕沙土迷了眼睛。王大娘两次在山坡上滑倒了，她躺在弯路上，李山只好把背的背包拿在胸前，他扶起王大娘：“王大娘我背你。”
王大娘哭了，她推开李山：“我不用你背，不用你！”
其实王大娘不想同他们走的，因为她是60多岁的老人了，不想拖累他们，可是李山不干，他说我背也把你背出去。
刘大哥，赵明身上的钱花完了，他身上的钱也没多少了，他还是把他们带出去。他想：我父亲带你们进山，也让你们幸福了，我是他的儿子，现在我要把你们带出去 ，带到兴安镇，那里有火车，坐火车回老家去。
空中飞舞着雪花，飘落在人们的脸上，刘大哥说：“下雪了。”他从怀中接过明明裹在怀里，他虽然气喘吁吁，但他还是紧跟着。赵明搀扶着妻子桂花，他们那走过这么多的路，桂花又怀孕了。走不动，赵明背一会儿桂花又说：“肚子疼。”坐一会儿。
李山也累了，他背不动王大娘了，他又渴又饿，那点馒头和水他舍不得吃喝了，他要给刘嫂和桂花，因为她们是女人。她们是孩子的母亲，他走两步弯下腰抓把雪塞进嘴里，顶着风雪和饥饿向前走。
王娘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塞进他嘴里，他咬了一口又递给王大娘说：“我没事儿，你吃吧。”
王大娘说：“不，我老了，吃不吃都行了。”
李山说：“不行，我不饿。”
“火，火！亮……”赵明喊着。
李山抬头看了看，前边果然有亮光，他也大喊起来：“走吧，前边是个有人家的地方了。”他看见前边的亮光。
他又背起王大娘，一喊一声：“刘哥，咋样？跟上来了吗？”
刘哥气喘吁吁地说：“跟上，跟上了。”
他不放心，又转身向后走了几步，在黑暗中他看见刘哥，刘嫂互相搀扶着。他这才放心，他说：“刘哥刘嫂到了镇子咱就到家了，咱们找个旅店住下，然后再说，赵明桂花你说行不行？”他听了半天没人回答，他又喊了两声，刘哥刘嫂说：“行。”
他没听见赵明桂花的声音，他紧跑两步喊赵明桂花，只听见桂花呻吟着，他看不清在哪儿，他又喊过刘哥刘嫂，放下王大娘，说：“你们别动，千万别动，我去找他们找他们。”
他向黑影晃动的那边走去，李山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他想：还是向前，向前。他伸出手在地上，半空中摸索着，手指碰到的是树，脚下的雪咯吱咯吱的响着 。
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又喊一声：“赵明，桂花！”终于听见了声音。“不行了。”
这是赵明的声音，他摸过去，赵明和桂花躺着。
他骂了一句：“赵明你个王八蛋起来！”他又向前摸索着，脚踩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他忙弯下腰伸出手摸去。
“李山我不行了。”
他听见是桂花的声音，他抱起桂花，桂花坐起来。
他把桂花抱到一棵树下，又去摸索着向前走着，他摸到了，是赵明，他站起来，骂他踢他，赵明起来了。
他背起桂花，向刘大哥那边走去。
前边是一片灯火，李山内眼睛里发出光来，他大喊一声：“到啦！”历经三天三夜，李山终于看见光明了。他又回过头来，紧紧捏着拳头喊：“走出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