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里,一簇簇腊梅花傲然枝头。

       此时,我总喜欢徘徊在庭前,徘徊在它为我弥漫的柔晴里,看它纷纷繁繁的一树花开,看它一朵朵在寒风里摇曳生辉,看它一朵朵在严冬里站成一种最动人的姿势。任由它袅袅的馨香,咕咚咕咚地恣意灌进我的脏腑,氤氲着我柔软的肺肠,涤荡着我孱弱的心扉……不经意间,一种敬畏之情便会油然而生。

      原以为,它是为了故作姿态,以猎取人们好奇的目光,才特意把自己的身子扭捏得婆婆娑娑、千艳百媚,以至于从“秦时明月汉时关”的风影里,到宋代王安石“墙角数枝梅”那逼仄的小巷里,再到当今画家李中华婀娜的屏风里,都有它妖艳的身姿;原以为,它是为了故弄玄虚,以赚取人们同情的眼泪,才特意把自己的花朵开在深冬里,像“七七相会”那样的一年一度才有的雪梅情分,只为上演久经不衰的陆游与唐婉邂逅梅园时凄凄哀哀怨怨的千古绝唱;原以为,它就是一个小女子,至于它的郁香之所以成为它在这个季节引以为荣的资本,那只不过是它与生俱来的天性,是上帝的赏赐,是自然的馈赠。

      其实不然。至今我才明白,它的骨子里,一直燃烧着“铁梅争春”的烈焰,它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诺大的世界。

      它把沃野交于田禾,把广博交于桃李,自己却安身立命在残垣僻巷,摇摆在乱冈野荒,甘心栖身幽静一隅。它把大地交与绿叶,蓝天交与硕果,自己却甘愿拖着龙钟老迈的身子,攀援在生命的夹缝里延口残喘,即使耗得瘦影一袭,也无怨无悔。它把激情交与寒冬,真情交与春天,痴情交与大地,因此它的花香才会那么芬芳,那么浓烈,那么的与众不同。

      为了心中的那个翘盼,它从展开第一片绿叶开始,就眷恋着大地的哺育之情,,告别了桃梨,谢绝了夏荷,挥手了秋菊,毫不犹豫地径直奔向了令它一生牵挂的冬。笑傲风雪严寒,昂扬希望之炬,带给挣扎在残冬里的万物以春天到来的消息。

       正在长冬里彷徨的人们,这时,如能睹见一枝梅花的绽放,那惊喜一定不亚于在黑夜里摸索的人看见灯盏,不亚于迷航的人瞥见向标。在这凄冷的寒光里,好像只有梅花,才能抗拒着诱惑,耐磨着严寒,隐忍住孤寂,饱含一腔柔情。似乎也只有梅花,风霜摧不垮,酷寒虐不动,雨雪降不服。它以坚贞的品格,燎原星火的意志,给冬以震撼,给春以慰籍,给守望者以力量。

      梅花的美,不仅美在外表,更美在内心。我常常把梅花冥想成一种女子,她不似李清照的那种哀婉愁长,也不似杨贵妃的那般雍容华贵,更不似林黛玉的那样弱不经风。看她端庄的外在,虽有冷艳的容貌,仗剑的目光,但却不失其温婉慈爱的母性特质。她与“为救民族献青春,侠骨丹心学梅红”的赵一曼,“即使黎明身死去,也作梅花吐芬芳”的江竹筠,“嵩山长霞一枝梅,甘洒热血慰长空”的任长霞等有气节有意志有追求的女子何其相似!

       穿行在纷纷扰扰的尘世间,难免会有或此或彼的磕碰,每年春节,当我遇到生活中难解的“千千结”,伤痕累累地回到家的时候,我总喜欢依偎在它融融的怀抱里,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它那旁逸斜出的手仿佛能安抚我受伤的身体,它那温馨撩人的花香仿佛一剂良药,慢慢飘入我的心窗治愈着我的心伤。听它与我窃窃交谈,慢慢地,我所有的患得与患失、烦闷与不快,都会在它的悉心抚慰下,烟消云散了。

       我多想自己也是一株腊梅树,摇摆在深冬里,笑迎风雪,翘待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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