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文友静山竹语姐姐写了一篇散文《冬夜,聆听梅开的声音》,那份人生的恬静,那份诗画的情志,那份动心的辞藻,让我蓦的向往起江南来。可是,向往归向往,我的身毕竟还在蓟北,就是杜甫诗里“剑外忽传收蓟北”的蓟北,就是安禄山起兵造反的蓟北,就是也曾出过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的那个蓟北。大雪过后,天寒地坼,这里没有梅花,这里听不到梅开的声音,但这里不寂寞,这里的翠屏湖尤其的不寂寞。我也权且码叠一些文字,就算和竹语姐姐来一个南北的唱和,你那里有雪,我这里有乐。

        冬日的翠屏湖是寂寞的,远山再无夏日的苍翠,即便是抗寒的松柏,也瑟缩成暗黑色的一团,或单株静默,或相拥无言,在灰青色的山腰、坎间匍匐着。近处的杨树,高大而挺拔,但赤裸的灰白色的树干在黑褐色的铺满地的木叶衬托下冷气森然。路旁焦枯的秋草,瑟缩着。没有风,它们便斜歪歪的等着“北风卷地百草折”。波澜汹涌的湖面,此刻,唯有向阳的暖处和湖心处还有未凝的水。不见了鸥鹭翔集,唯有白花花的冰面。已不见游人来赏玩,少了喧嚣,静了车马轻尘。

        可我,偏偏在这样一个冬日来了。一个人,一辆单车,来了。我要在这样的空寂中找寻别一样的情志。

        原来翠屏的冬日不寂寞。

        不寂寞的是岸边的芦苇,虽无春日万箭齐发的芦芽,也无夏日绿叶蓬勃、顶戴紫缨的芦丛,但此时也有一种过秋后的成熟,经霜后的风韵,具有别一样的景致。不似枯草般泛着惨白的颜色,金黄的苇叶一律向上伸展着,似乎想要承托从天而降的瑞雪。雪白的芦花早已沉入湖底,或许已成为鱼儿们的美餐。金黄的穗穗依在,昂昂地高举着成功者才有的头颅,凝视着宽广的冰面。曲曲折折的栈桥在苇丛中穿行,不时地惊起成群打蛋的老家贼(方言麻雀),扑噜噜地迅起,若一只只灰色的老鼠斜刺里钻进深处的芦丛。触碰苇杆苇叶。惊得凝结于上的霜花悠然而下,洒在冰面上,一小堆一小堆的,将一块粗朴的冰面瞬间幻化成包平安果的透明塑料纸。亮亮的冰晶在铺火的晨阳中闪烁着七彩光艳。

        忽地发现不远处居然有一泓水竟没有冰封,稀疏的几十株芦苇散在水面上,随着最后的水波荡着,漾着。最妙的不是他们婀娜的身段与舞姿,而是它们的身下都裹系着小巧的水晶裙摆,有的状如圆盘像芭蕾舞女的展裙,有的将枯叶裹挟其中斑白相称像大圣的虎皮花裙,有的则连带的脚下的水草像姑娘平摆的发卡。我思忖着这漂亮的裙裾是如何地镶嵌上去,只见风起浪涌,恰恰有一点浪尖亲吻了一下裙边,原来如此,正是这亲吻留下的一点点水迹,被自然冰封了起来,积点成毫,积毫成厘,于是便在高于水面尺许处摇曳出晶亮的神奇。

        晨阳铺火冰上暖,这仅剩的一泓水晃动着鳞波,灼灼地刺人的眼睛。迷离间,几只暗色的身影自晨阳的红光中纷纷投射进碧波之中,圆滚滚的身影瞬间便在碧波中上下漂浮。接着又便是十几只,几十只,不大的功夫,这一泓水就热闹了起来。肆无忌惮地鸟儿们也顾不上见人的羞怯,忘情地追着,闹着,或曲颈向天,或半身入水,或三五撕扯游鱼,或两两相逐收获。溅起的水花像一粒粒闪光的珠子,漾出的净水在冰面上铺出层层褶皱。这些自然地精灵在享受着最后的戏水盛筵。我独自一人在享受这些冬日精灵带给我的视觉盛宴。

        单车又行,行过片片苇塘,眼前已是莹亮亮的冰面。原以为自然造冰也应是一片死寂,但走上冰面,才第一次让我领略到被凝固的精魂。柔柔的水,此刻已定格成坚硬。不过它定是有过一次次挣扎,牵枝揽叶,它将岸柳拉扯成水晶珠帘;冰片层叠,它将愤怒宣泄成刺空穿云的利剑;柔肠千回,它将沙粒包裹得珠圆玉润莹莹百态;冷若镔铁,它将渔舟固结在自己的胸膛余暇赏玩。小心跨过鳞片相叠的暗冰,穿过飞沫封塑的冰垄,行至平滑的冰面,恍若踏在天然的水晶之上,不,是踏在平滑的玻璃栈道之上,身下,清莹见底,绿绿的水草,曼舞招摇;乖巧的游鱼,倏然而逝,清晰可见。原以为水下寂寞,不成想水族依旧逍遥。

        一阵咚咚的凿冰声穿入耳骨,每一声咚响过后,冰面上都会传来啾啾的共鸣,起初,原以为冰裂,自己这个旱鸭子会有水光之灾,心下很是担心,但惴惴间并不见冰面有丝毫裂痕,于是便壮着胆子走向垂钓处。钓叟也无需长杆直甩,尺许短竿,些许饵料,垂入冰洞,便能轻松诱鱼上钩,只是鱼儿也太爱开玩笑,指许麦穗(小鱼)轻巧巧咬饵动漂,很是让起竿者嘘唏连连,不得不解下放生。或许这也便是钓胜于鱼。

        残荷依旧,虬枝依然,我知道,伟大的自然力并未止歇,恰如这看似寂寞的翠屏冬湖,冰封之下时时涌动着生机。只待雪飘,便银装素裹;只待春风,便碧波涌浪;只待人勤,便大潮向前。

        奋进,是永远也冰封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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