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亲家家已是临近傍晚了。

  秋天的晚霞,照得稻田一片金黄。不用说,这是个丰收的年景。

  亲家母大我五岁,人长得又瘦且小。多年的田间劳作,早已使她的腰身有些弯曲了。

  六年前,亲家大哥对我说,亲家母大他三岁。乡下有种民传,女大三抱金砖。可三十年过去了,我连砖影都不见。酒后大哥对我报怨道,挨了一辈子累,抱两辈泥土!苦哇。说着,我清晰地看到一滴泪珠儿掉进了亲家大哥的酒杯。就在这一刻,弯腰驼背瘦小黝黑的亲家母撩开门帘走了进来。微笑着对我说,亲家,你大哥照顾我大半生,可我并没让他抱上金砖也没让他享上福!话语间,亲家母自责多年来没给这个清贫的家族带来荣华与富贵。说完,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她的堂屋。在那里,也只有在那儿,她才能找到主人的感觉。

  没过片刻,亲家母又撩开门帘。前些年,粮价高,产量低。如今丰收了,价格又下去了,收入自然就少。你说说亲家,亲家母无奈地望着我,农民哪有好日子。亲家母一边做饭,一边不停地诉说着心里的渴求与盼望。听姑爷说,她母亲这辈子没在城里下过馆子,没在澡堂洗过澡,没擦过胭没抹过脂。实在是太质朴太辛劳了,一点清闲没有过这辈子。短短的一种头型,伴随着她一生。

  六年间,我来亲家母家四次。每次,我见亲家母的腰身一次比一次弯,心里不免有些不安和怜悯。席间,也常常想说几句安慰话,但总是不如愿。因为每每谈到别太劳累时,亲家母都会说,种点地,累不着。而后还站起身来,直直腰,生怕我的担心。为此,每次我都叮嘱姑娘和姑爷,月月给老人打点钱。

  今年秋收前,妻早早就放出风,十一国庆长假到亲家母那帮忙收秋。妻和我虽下不了地,也不会做农活,但可在家做饭给他们吃。来的第二天,亲家母就说腰不痛快。原以为亲家母腰痛就不会下地干活了,哪知她执意非要上山收获硕果。见亲家母头脚都要扣在地上的身影,我的心在阵阵酸楚的同时,真不明白她的气力从何而来?

  这次我在亲家母家住了三天,期间没见她的身躯闲歇一会儿。那佝偻的身影,在屋里屋外田间地头,始终都走动着忙碌着。灰白的短头发,从未干爽过。湿漉漉的脸上,不见丝毫疲倦。表情总是那么渴望和企盼,言语中没道过一声怨。无论岁月的风雨如何摧残与落魄,却从不失信心和坚持。从而使她家的房屋变新更大,儿子也开上了小轿车等等。

  贫瘠的土地,留下她的足迹,不尽的汗水滋润着她耕耘过的田野。丰硕的颗颗果粒,压得亲家母的腰身渐渐弯曲下去,犹如成熟的谷穗。

  离开亲家母家已多日,可她的身影却一直在我眼前晃动。每次都令我不安,令我沉思。我在想,她的一生在忙什么,还能忙多久;她的孙子在一天天长大,难道这是亲家母的精神来源与佝偻腰身的终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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