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春节,旧日叫“大年”,这是华夏民族一年之中最受人们重视的节日,极其隆重。我国幅员辽阔,各地都有不同的民俗习惯和风土人情,由此也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年俗”。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晋北的怀仁,早年的年节也有它独特的“味道”,反映着当地的历史、乡情,及人文特点,在一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潜移默化地脉脉传承。


   一


   说到过年,其实是从农历腊月的二十三就开始了。
   俗话说:“腊月二十三,灶神爷上西天。”相传从这一天起,神仙们都陆续上天到玉帝那里汇报工作去了,因此便没有了禁忌,人们就紧锣密鼓地张罗着为过年做准备,粉刷房屋,打扫家,贴年画,糊新的窗户纸,并把平时不用的供器擦亮,摆在神位前。
   这里的“灶神”,应该专门来说一说。灶神是谁?早期有炎帝、祝融之说,后来又说是《封神演义》里的张奎,但不管是谁,在民间,祭灶的习俗却由来已久,先秦时期,就已经把祭灶列为五祀之一。宋代诗人范成大在他的《祭灶词》中是这样描述的:
   古传腊月二十四,
   灶君朝天欲言事;
   云车风马小留连,
   家有杯盘丰典祀;
   猪头烂热双鱼鲜,
   豆沙甘松粉饵团。
   男儿酌献女儿避,
   酹酒烧钱灶君喜。
   婢子斗争君莫闻,
   猫犬触秽君莫嗔;
   送君醉饱登天门,
   杓长杓短勿复云,
   ——乞取利市归来兮!
   这诙谐的语言,把古代祭灶的风俗描写得十分生动。
   按理讲,灶君是距离凡人最近的一位神仙,和百姓应该很有感情,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传说里,灶君“辄上天言人罪状,大则夺纪,小者夺算。”他似乎很难通融,一旦被他告发,就会减去阳寿。如此,世人那个敢不巴结讨好他?好在事情也并不是那么绝对,人们终究想到了办法——这办法听起来有些好笑——就是用麻糖来粘住灶君的嘴,使他不能再随意讲话。这大约也是二十三那天人们买麻糖、吃麻糖的由来吧。这就让人感觉灶君也似乎不是很难打交道。鲁迅先生曾经说:“中国人对人的手段颇高明,对鬼神却总有些特别,二十三夜的捉弄灶君即其一例。但说起来也奇怪,灶君竟至于到了现在,还仿佛没有醒悟似的。”
   过年前,换贴新鲜的窗花,是每家每户必须要做的事情。早年间,屋子的窗户都是纸的,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发黄发暗,很陈旧,即便家里、院里都打扫干净了,窗户纸不换,也很难显出过年的气象。俗话说,窗户纸一捅就破。平日里,大人们经常喊孩子们“看打了窗子的。”所以对孩子们来说,窗前就成了禁区。这就造成了孩子们对窗户的惧怕、好奇,甚至逆反的心理。要重新糊窗子了,于是,孩子们便争着痛痛快快地打窗户。等到糊上了新的窗户纸,女人们随即开始细致地斟酌窗花的布局,把腊月里早就画好、剪好的窗花贴在合适的位置上。窗花的图案有花鸟鱼虫、风花雪月,以及福禄寿喜的字样,还有街上买来的戏剧人物图案,称“足刀人儿”。明艳的窗花一贴,过节时喜庆、祥和的气氛一下子就烘托了出来。
   贴年画也是一件大事。早期的年画许多都是“百子百戏图”、“莲年有余”等,类似杨柳青的作品,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年画也大多是一些传统题材,如金雪尘画的“回荆州”、吴少云画的“三打祝家庄”、李慕白画的“三战吕布”等。这时的年画已有了油画那种立体感,不象从前的单线平涂画法。此外,还有一种是影印的连环画故事,一般有十六个小幅,如:打焦赞、打金枝、北京风光等。到了六七十年代,年画有了特殊的风格,花鸟画、风景画没有了,传统题材也不见了,样板戏中的英雄人物剧照成了唯一的内容。这些人物的造型呆板,表情单一,没有一点喜气。如杨子荣、郭建光、李铁梅、李玉和等,他们一个个横眉怒目,盛气凌人,给人一种很难亲近的印象。一位老人在买年画时,看了好多张,最后也没买下。他感叹地说:“大年时节的,一个笑眉脸也没有。”此事当时被引为笑谈。
   过年时,家里一般要换一领新席子。过去,好一点的席子是用芦苇杆皮做的,叫苇席,质量差一点的是用高粱秆做的,叫“茭杆席”。
   而后,女人们要拆洗衣裳、被褥,推碾磨面,还要做各种吃食,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忙大年”。
   正月里,走亲访友,迎来送往,事情比较多,为了给平时围着锅台转的女人们腾出些时间,人们要赶在年前用小米面烙一些“黄儿”,蒸一些“起窝窝(用米面发酵后蒸成)”,搭一盆小米捞饭、氽饭。富裕的人家要炸馓子,捏好饺子放到外面冻起来,还要用白面和红枣做枣山。
   那些天,村子里毛笔字写得好的“秀才”们也都不闲着,他们要接连好几日给邻居街坊和亲戚朋友们写对联、门吊。
   就这样,将近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虽然人们都十分忙碌,但心里、脸上洋溢着喜悦。过大年和日常的生活反差很大,可以说是“年味十足”。
  

           二


   年三十,各家各户当天都在院里垒“火笼”,贴对联,挂红灯笼,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嬉戏追逐,红火热闹的氛围明显浓厚起来。到了傍晚,大人领着孩子提着马灯去坟园“请王”,就是到自家的祖坟上请故去的亲人回家过年。
   说到这里,还有一个小故事。某村有一个人年三十傍晚去“请王”,到了坟上,他对着墓碑说:“爹、妈,您们跟我回家过年去吧。”不料,当时恰巧有一个从外地回家的人正在碑后歇着,并且随口答应了一声,将他着实吓了一跳。他拔腿就跑,一回家就病倒了。后来,直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的病才好了。
   还有一个讲究。如果当年家中有人故去,那么过年时这家人就不贴对联了,第二年的春联也是用蓝色的纸来写,称“素对子”。这两年中,门上写着“守制、违礼”,谢绝人们上门拜年。
   大年三十晚上,全家人前半夜一般全都不睡觉,这就是惯常所说的“熬年”。人们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年,这时走到了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终点,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出门在外的家人回来了,分门另过的儿孙团聚了,老老少少都穿着一年之中最漂亮的衣服,吃着平时吃不到的食物,充分享受着一年之中最后的悠闲时光。在这难得的团圆里,大家情绪饱满,精神亢奋,都想多坐一会,多说说话,所以,“熬年”也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了。
   夜交子时,全家老小换过新衣,都要去院子里发“火笼”,准备参神。据说,神仙们就是这个时辰由天上全部返回人间的。老人告诉孩子们,此时不能开箱揭拒,那样会“走财”,更不能讲不吉利的话,那样会妨一年的运气。这就又生出许多说法,比如:人们过年吃炸油糕,不能说“炸完了”,这个“完”字不太好,有一点负面的意思,要说“炸齐了”;做买卖的人家煮饺子,不说“煮熟了”,而是要说“煮正了”,因为“熟”字的读音和“输”字相近,“输”又和“赔”的意思不远,“正”和“挣”钱的“挣”同音,“挣了”也就是盈利了,语意吉利,人爱听。
   有一个“讨口彩”的小故事,流传很广。
   一个店铺的掌柜为了在“大年五更”(半夜参神时的俗称)接个好“口气”,煞费苦心地想出一招来。在参神时,他把一个过年没回家的外地学徒孩子借故支到了门外后,叫人把门从里面插住了。他想,不一会儿就会有一个吉祥如意的场面,因为这孩子名叫“进财”。最理想的情况是:当进财敲门时,“谁呀?”里边问。“进财。”外面答。如果进财能领会掌柜的意思,最好是说:“我进财来了。”
   然而,事与愿违,这个有些呆气的进财并没有猜度出掌柜的心事,当他敲门时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谁呀?”
   “是我。”
   “你是谁?”
   “我是我。”
   “你到底是谁?”掌柜的急了。
   “这人家倒霉呀,”进财有点生气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这——”掌柜的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参神的那个时辰,人们都说有福气的人能看见南天门开了,能看到天上正在瞧人间热闹的神仙,并且说,那一霎时,手里拿的东西会变成金子。我想,那是人们仰望爆竹连天、烟雾弥漫的天空时产生的一种幻觉。但我们小时候,有时会真的往星光闪烁的空中瞅,希望看到南天门外的神仙们。
   火笼着旺了。火笼又名“旺火”,是用成块的煤炭垒成,形状近似小塔,里面放置木柴等易燃物,将其点燃称作发“旺火”。清朝有志记载:“元旦,家家凿炭伐薪垒垒高起,状若小浮图。及时发之,名曰旺火。”围着这红彤彤的火塔,孩子们用筷子扎着馍馍烤着吃,大人们在周围放鞭炮,响麻炮。之后,一家人绕火笼走,一边走一边说:“顺顺顺……”据说这样会让全家平安吉利,家业兴旺。
   当晚,在院子里窗台上的木柱子边,要供纸印的“天地爷码子”,两边贴着“高明天德大,博厚地恩深”的对联,横批“天地位焉”(这四个字常被孩子们念成“天地喂马”)。“天地爷”面前,放着一个装满了小米的大升子(旧时称量粮食的器具),米里插着香,大升子上贴着红斗方,上写“满斗焚香”或“香烟结彩”,称之为“满斗”。这是因为,在农耕经济的社会里,人们最现实的期望是粮食多多,也就是大伙常说的“斗满升子足”。条件好一点的人家还要在天地爷面前摆上供品和素菜来谢天谢地。
   火笼快谢火的时候,人们用火挟把火笼上还在燃烧的炭块挟在家里的炉灶中,称“接旺火”。
   参神完毕回到室内,在堂屋的祖宗牌位前,小一辈按长幼顺序,跪在垫子上给长辈磕头拜年,长辈则要给孩子们和新娶的媳妇“分岁钱”。
   进了里屋,大家聚在一起喝红糖水。老人们说,这是要尝一年的“甜头”。大家还要吃些花生、瓜子、核桃之类的食物。将近早晨的时候,要吃“接气饺子”(我想全称应该是“接运气或接旺气的饺子”)。这是一年中的第一顿饭,一定要吃好,要有一个好的开头。
   过大年还有一个称谓,叫“年关”。对一些贫困家庭来讲,过年的确是一个坎,一道关。过年前,每个家里都要准备一点吃的、喝的、穿的、戴的,这些倒是可量入为出,可多可少,或者可有可无,最重要的是要在年前还清欠账。过去,人们讲究不能该隔年的“饥荒”,所以在年前的日子里,讨债还债的人很多,因此,无偿还能力而躲债的人也不少。
   那时,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躲债的穷人刚偷偷地回到家,就看见讨债的人走进了院子,情急之下,他老婆顺手拉过一张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他蜷成一团,藏在里面一动不动。
   讨债人问:“你们家男人呢?”
   老婆说:“他不在家。”
   “我明明见他回来了,那被子底下是啥?”
   老婆急中生智:“那是我生的豆芽。”(过去生豆芽要用被子在热炕上捂)
   ……
   这个故事也不知发生在哪朝哪代、哪个家中,不过,老辈人都把“生豆芽”作为躲债的代用词汇。
   还有一个真实的故事。
   民国初年,城内有个铁匠,他常年走村串户地揽营生干活,可一年下来也没多少收入,生活十分拮据,因而欠下了好多“饥荒”。要过年了,他真想早点回去和老婆孩子团聚,但他不能。他很清楚,这几天要是回去的话,每天都会有人来要账,找他的麻烦。
   大年三十的傍晚,他还在回家的路上踟蹰着。天上下着大雪,北风呼呼地刮着,风雪中,他象一个杨白劳。快走到离县城不远的东关时,他停下了脚步,不能再走了,他知道这时候家里肯定有要账的人在等着他。——有的账是陈年老账呀,他没脸面对人家,自己身上带的几个可怜钱是一家人的生活费,还了债一家人就要挨饿了。咋办呢?过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年五更炮子一响,要账的事就不再提了。于是,他拿定主意,就是等半夜人们参过神之后再回家。
   路旁是一家马姓院子的大门,他身上著衣不多,肚子里也没食,又冷又饿,无奈,只好先在这个大门洞里避避风雪。他蜷缩在角落里等着,等着……饥寒交迫的老汉渐渐神志不清了,他眼前恍惚出现了他的三儿子,于是他呻吟着求救:“三子,三子,快扶爹回家……”可巧,这个院子的主人小名也叫“三子”,听到大门外有人叫,出来一看,见一个老汉在门外瑟瑟发抖,蜷成一团,就赶紧把老汉扶进家去。喝了点热水,吃了点东西之后,老汉的身子才缓了过来。
   夜空中开始响起了爆竹,人们张罗着发火笼了。满脸疲惫的老汉这才告别了马家人,慢慢朝自己家走去……


   三


   大年初二是接财神的日子。人们在堂屋供桌上的财神像前摆上供品,点灯上香,然后三叩九拜,十分虔诚。
   关于财神,说法也很多。《三教九流搜神记》中说的财神是赵公明,《封神演义》又在赵公明的麾下增加了四个副职:招财天尊萧升、纳珍天尊曹宝、进宝使者陈九公、利市仙官姚少司。而民间还有一说,财神分文武,文财神是商朝的比干,武财神是三国时的关羽。此外,也有人说财神是范蠡。那么,财神到底是谁?这个问题至今没有定论。人们弄不明白,也没打算去弄明白,管他呢,只要能让人发财,白的黑的,文的武的都行。

    财神,对于当时普遍处在温饱线下的人们来说,是最为实用的神了,所以,大家对他格外青睐。他的神位一般都摆在显眼的位置或神龛里。人们给他的供品也丰富些,多一些,于是又有了这样的说法:财神爷三碟子,灶神爷两碟子。财神神位前的供器有木制的香斗、戳灯、铜或锡制的灯台、蜡台,这些东西平时是不用的。
   这一天,家里扫地不能从里往外扫,人们说那样会把“财”扫出去,合理的做法是要从门口往里边“敛财”。在吃饭时,要响炮子,要让神仙知道,头一碗要供奉财神。
   旧时的大年初一,很多人家有忌荤的习俗,初二才可以吃肉,也叫“开斋”,而且当天各家都要请女儿、女婿来家里吃饭,同时,女婿登门给岳父岳母贺岁。
   按照古制,在大年后的头一个“戊”日或“癸”日为迎喜神的日子。
   这位喜神在人们的头脑中很抽象,他不像其它神仙有塑像、画像。喜神是谁,说法也不一。有人说他就是福神,有人说他是和合二仙,也有人说当年姜子牙封了亡国之君纣王为喜神——这叫人有些想不通,喜神应该是百姓喜爱之神,怎么会是这个暴君呢?总之,喜神的形象让人捉摸不定。还有一个捉摸不定的是这位神仙居无定所,就像一个流浪者。在清代乾隆年间成书的《协记辩方书·义例·喜神》中有如下记载:
   喜神于甲巳日居艮方(东北方)
   乙庚日居乾方(西北方)
   丙辛日居坤方(西南方)
   戊癸日居巽方(东南方)
   因此,要追寻喜神的踪迹,把他迎回家中,就需要找阴阳先生们翻看“皇历”,按干支对照日子查定方位。这样做比较麻烦,所以老百姓多年来也不执行这个规定,而是加以简化了。人们约定俗成:大年初二迎喜神,而且把他固定在了东南方。
   初二迎喜神的人特别多,有的是全家出动。人们端着供品,拿着香、黄表、炮子,养牲口的人家牵着牛驴骡马,在它们的尾巴上拴上红缨或花布条;不能出门的老者、疾病在身的人和襁褓中的婴儿,家里人要拿着他们的帽子、主腰(贴身穿的类似于夹层的坎肩)去。那天,县城东南的野地里是人欢马叫,热闹非凡。大家撮土焚香,摆供作揖,之后,还要从地里拾一些树枝、柴禾回来,因为“柴”和“财”同音,也是图吉利的意思。
   迎喜神是祈望迎来一年的喜气,还有一种说法,迎过喜神后才可出门远行。


   四


   其实,我们的传统民俗大多都烙印着时代的特点,那个年代,食物匮乏,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精神上的享受更是难以企及,所以“吃”便成了日常生活中最大的诉求。节日里,大家首先着眼的是“吃好”。
   正月初五叫“五穷日”,也叫“破五”,当天要吃油糕、包子,称为填“穷窟”。
   这天,还有一个活动叫“换人儿”,应该提一下。这个习俗起源于何时已不可考,但人们都很重视它。从初二开始,家里有儿子的年轻母亲们便开始做“鸡蛋人儿”,做法如下:把生鸡蛋捅一个小孔,等到里面的蛋清、蛋黄全部流出来后,再将蛋壳的一面用醋浸泡,使其发白,然后在上面贴上用彩纸剪成的眉、眼、口鼻,就呈现出一个“人儿”的面孔,随后再用高梁杆上的“茭杆箭”做成身驱,用各色彩纸做成衣裙、霞帔,这样,一个小巧的“鸡蛋人儿”就做成了。做“人儿”也是年轻妇女们显露才艺的机会,她们做得一个比一个漂亮。
   初五早晨天不亮,人们就自发地聚集到城内的五道庙前去“换人儿”,每人都把“鸡蛋人儿”藏在衣襟下面,随机询问,互相打听,进行半公开半秘密的交易。虽然大家嘴里都喊着“换人哩”的广告,但这“人儿”却并不公开示人,因为谁都想换到一个做工好的“人儿”,要看准了对方的才会出手。据说换到一个好“人儿”,就预示着自家的儿子将来能娶到一个好媳妇。其间,也有恶作剧者,用布把笤帚圪瘩包起来,在天不亮的清晨去蒙人。
   在过去传宗接代、重男轻女思想的支配下,人们都愿意生儿子,不大愿意养闺女,致使男多女少,人口性别上的比例严重失调,而且这种局面长时期没有改观,于是“换人儿”的习俗一直延续了很长时间,家长们都把娶媳妇的希望寄托于此项活动中。
   春秋时期,曾以木星的运行规律来纪年,受此影响,人们认为每年都有一个值岁的神灵,便定名为“太岁”。“太岁”是根据天干、地支而定,地支是有方位的,因此产生了许多禁忌,我们常听到的一句俗语叫“太岁头上不能动土”,说的就是这类意思。这里又有一个笑话:有一位老先生,平时爱翻皇历,这天,隔壁邻居娶媳妇邀请他赴宴,他一看皇历,写的是当日“不宜出门”,就犹豫起来。但这喜酒太馋人了,怎么办?想来想去,他决定从墙上翻到邻家,不料,翻墙时,那土坯墙倒了,把他压在了下面。他连忙喊儿子来救他,谁想儿子一翻皇历说:“太岁在此,不宜动土。”真个把老先生气坏了。
   后来,“太岁”又成了主宰大地的“谷神”,在正月初八这天祭祀。但人们对这位太岁兼谷神感情不深,老百姓附会这个“八”字,就逐渐演变成了“祭八仙”。这八位野仙的名字在民间耳熟能详:汉钟离、曹国舅、张果老、铁拐李、韩湘子、吕洞宾、兰采和、何仙姑。他们的故事贴近百姓的生活,扶危救困,伸张正义,因而很受人们欢迎。
   从正月初一开始,人们习惯用天干地支来测一年的祸福,方法是找天干中的“辛”和地支中的“辰”,“辛”距初一越近,就被认为年运越好。
   据说,从初一起,哪一天是“辰”日,就代表当年是几龙治水。如果初一是“辰日”,当年就是一龙治水,治水任务落实到位,一龙承包,没有推靠,工作积极,下雨多,但可能出现水患;如果是十二龙治水,龙们吃大锅饭,责任不明,谁也不干,当年就会出现旱灾。因而有一句俗语:“龙多辞靠龙多旱,媳妇多了不做饭”。
   初十称“十支日”,古又称石头节,这一天不搬动石头,不推碾子,要祭碓臼神、磨神、泰山石敢当神。“石”和“十”同音,“十支日”的演变可能由此而来。
   另外,据民间传说,初十这天耗子娶媳妇,这就又引出一个乡俗。老鼠生活在石头缝隙中,那时的条件差,人类很难对付,因而对它产生了一种既厌恶又敬畏的心理,于是对它们实行“剿抚并加”的策略。初十晚上,好多人家要在屋子的角落里点灯上香,对老鼠们表示节日的祝贺,来和它们勾通关系,以求日后少受骚扰。巧手的女人们还把这个题材做成剪纸,贴在粉刷一新的墙上。


   五


   正月十五又叫上元节,此说应当源于道教。道教称天、地、水为三元,有“天、地、水三元之气生成人伦,长养万物”之说。那时,人们曾兴建庙宇专供天地水,称三官庙。上元节是天官的圣诞,是“天官赐福”的节日,但老百姓对这一点关注很少,大家只关心正月十五闹红火的事。
   正月十五张灯可追溯到汉武帝时期,汉武帝信奉的泰一神也是正月十五的圣诞。相传那时候,每逢这一天,从黄昏开始,人们用灯火通宵达旦地祭祀,由此逐渐演变成了民间的节日。唐玄宗时,延长为三个晚上;朱元璋又将其改为正月初八到十七,这是历史上张灯时间最长的时期;到了清代,改为五夜;民国又变成了三天。
   正月十五的灯可以说是异彩纷呈。在“二人台”节目《挂红灯》中,有一段描写元宵节观灯的唱词:西瓜灯,红腾腾;白菜灯,绿茵茵;芫荽灯,碎纷纷;老虎灯,逞威风;摇头摆尾狮子灯……晚上,上街表演的“玩艺儿”有端灯的、担灯的,这些灯除了花鸟鱼虫、蔬菜瓜果造型之外,后来又有了红五星、镰刀、斧头的造型。
   记得有一种灵动的转灯,很好看。那是在一个光滑的轴上,挂上八洞神仙等剪纸图案,利用灯内点燃的蜡烛所产生的上流空气推动一个纸轮,使其转动起来,这样,剪纸的影像就被投射到灯的壁纸上,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高跷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节目。表演者蹬在近两米高的木腿子上,扮着唐僧、猪八戒、孙悟空西天取经的故事,还有“白蛇传”中许仙、白娘子、小青等角色,老百姓都很熟悉。另外一些丑角,如戴着“笊篱把子”、脸上长着麻子的赖老婆,画着黑眼圈、挎着串铃的二小,都很招人喜欢。一些技艺高的队员还能表演“放叉”、“跳高桌”等高难度动作,尤能博得观众的喝彩。
   此外,舞狮子、舞龙灯也很精彩,车车灯、船灯、脑搁(将穿着艳丽的孩童固定在一个柱子上,然后再由大人背着,上下一起表演)、跑驴等节目,加上鼓乐唢呐的伴奏,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民国年间,每逢正月十五,县城内最大的旺火要数西关二郎庙前的大旺火。这个旺火要用五六皮车大块炭,由当时西关的一个富户出资,雇用手艺最好的泥瓦匠垒成。这时候,其它各铺行门前也要垒旺火,似乎是有心攀比,这些旺火都有丈余高。晚上,满街的旺火相继点燃,把四下里照得通红透亮,如同白昼。
   店铺的檐下都挂着纱灯,灯下贴着灯谜,供人们猜。当龙灯到了离自家店铺不远时,店家常用当街响炮子的办法把舞龙的队伍拦在自家门前舞耍,人称“截钱龙”。舞龙的人如果舞得好,会得到一点辛苦钱,相当于现在的“小费”。
   在这“华灯明月光中”,女子们纷纷相伴上街观灯,她们打扮得十分齐楚,真可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当然,也有男女青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风流韵事。
   正月十四至十六,由商家出资在大街上的“老爷庙”戏台唱大戏(晋剧)三天。其间,人们还要抬着坐有“关老爷”木像的轿子在城内巡游,鸣锣开道,鼓乐喧天,威仪十足。
   正月十六,男女老少都要上旧城墙去走走看看,这又有一个名堂,唤作“云游百病”,是说这样可以在新的一年里卸下或远离疾病。当然,登城游玩,既活动了筋骨,又愉悦了心情,愉快了精神,对身体健康确有好处。
   过了正月十六,就意味着春节基本结束,年三十晚上请回的祖宗们,这天晚上要把他们送走了。在这半个多月的日子里,人们对已作古的亲人们如在世时一般尊敬,在他们的牌位前立着筷子,摆着供品,每顿饭都要先给他们供上,早晚一柱香,晨昏三叩首。期间,大人们告诉馋嘴的孩子们,供祖宗的东西不能随便吃,不然,嘴上要长胡子的。那晚,送祖宗就不再去坟地了,而是在门外烧点纸钱,称作“送王”。


   六


   正月二十和二十五,俗称“小添仓”和“老添仓”。这两天晚上,人们在院子里用炭灰或石灰画出一种象征粮仓的图案,在图案中央用几块砖垒一小屋的形状,称“打窖”,再在“窖”的中间点上灯碗(在碗口竖着糊一圈彩色的纸,里边放置小蜡烛),堆放些许五谷杂粮,来预祝当年五谷丰登。“小添仓”是祈愿夏粮丰收,“老添仓”是祈求秋粮高产。
   院中画的图案也是在不断变化的。有的“窖”四边有四个门,四个角上有扫帚、簸箕、四股叉、连架(一种打场用的农具)等图案,表示秋收的内容。因“窖”和“轿”同音,“轿”又是旧时当官者身份的象征,因此又生出另一层意思,有的人家还在“窖”的图形外加了两根轿杆的图样,以求官场进步,事业有成。
   正月里请客是祖上留下的惯例,每户人家都要请亲戚、朋友和前一年过门的新媳妇、新女婿来家里吃饭。村里边的人本家亲戚多,因此新女婿“吃请”是早午晚地轮着吃。有个笑话说,新女婿在这家炕上吃,地下已有那家的人在等,不时地问新女婿:“吃完了没,吃完就到我家去。”
   “人情大如债,提上锅儿卖。”这是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在条件不好而又不得不请人的情况下,有时会出现这样的现象:炕上的客人吃油糕,地下的孩子们吃剩饭。
   就这样,一正月你来我往地吃,忙个不停。在没有电话的年代里,孩子们为了请人不住地往姑姑、姨姨、叔叔、大爷家中跑。不过,吃请也有一定的好处,借这个机会,亲戚朋友们相互了解、勾通,有利于增进感情。
   “春分”这一天,在东关的“教场”内举行打春牛的仪式:用硬纸做一个牛的模样,让人们投石击打。人们在打春牛的同时也免不了心里犯嘀咕:牛是财富的象征、春耕的主力,怎么能打它?因而有人演绎了一个说法:这春牛是欺兄霸嫂、杀父淫母的隋炀帝死后变的,与春天的耕牛无关,可以尽情地打。
   二月二已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这一天,道教认为是土地神的圣诞。此时,气温上升,土地解冻,蛰虫苏醒,蛰雷初动,所以老百姓习惯的说法是“二月二龙抬头”。
   山西南部地区的人们在这一天忌去井里、河边汲水,而怀仁地方却是清早起来要去井上打水“引钱龙”:用一个茶壶,里边放上几枚铜钱——钱的数量按当年几龙治水而定——从井里打一壶水,随走随洒一条水线,直到家中,然后把剩下的水倒入水瓮中,并把“钱龙”供在水瓮板上。这个“钱龙”是随人的想象而制作的。一般都是用豆腐做龙头,大葱做龙角,糖干炉(本地的一种小吃,类似于空心的月饼)和熟鸡蛋做龙眼,麻花做龙身,面条做龙尾,豆芽做龙牙,全是能吃的东西。而后,再用核桃壳做成灯盏,点亮了飘在水瓮里,最后,在钱龙前上香、烧表,祈求钱财广进、雨顺风调。
   曾有一个常年为人打工的单身汉,跪在“钱龙”面前虔诚地祷告:“钱龙爷,钱龙爷,一年四季保平安,工钱大点日短点,油糕软点菜满点……”他的话传出来,被人编成了顺口溜。
   二月二的晚上,要在南城墙上的菩萨庙里点“花花灯”。花花灯制作简单,用粗一点的椽木截成园形的底座,上边用红色或绿色的纸糊上一圈,纸上剪个金钱贯圈的图案,再把山药蛋挖一个小坑儿,里边倒上油,安个灯捻点燃。当寺庙的院子里摆满了花花灯时,求儿求女的人都来这里端灯,想要儿子的人端一盏红灯,盼生女儿的人挑一盏绿灯。
   俗话说:“有钱没钱,剃头过年。”这时,过年前剃了的头的男人们,头发又都长长了,所以二月二还有“剃龙头”的说法。这一天剃头铺的生意特别好,价格也会比平时高一点。
   当天,家中过年时贴的年画、挂的灯笼都要撤下,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正月就此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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