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下)
林薇正在准备寒假回家的事，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高原为抢救三名落入冰湖的儿童，不幸受伤了。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下午，三个孩子在冰湖上嬉戏打闹，跑到湖的薄冰上，薄冰碎裂，三个孩子相继落水。高原在办公室里听到呼救声，急忙跑出来，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在几名老师和学生的协助下，费了很大周折将三个孩子先后救上岸，他自己由于在冰水中时间过长，再加上穿的衣服太少，被人拉上岸后，双腿失去了知觉，经过三天的抢救仍无效，医生告知有可能造成下肢瘫痪。这个消息对林薇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一下子懵了。
高原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双腿仍无知觉，一家人几乎绝望了，林薇寒假都没有回家，她的心情和高原父母一样：焦急、忧愁、痛苦、期盼。一有空就泡在医院里，安慰照料着自己心爱的人，有时和医务人员一起研讨医疗方案，上网查询医疗信息，同时还要安慰照料高原的父母。
冬去春来，辗转换了几家医院，看了许多名医，病情仍无好转。林薇心力交瘁，快要支撑不住了，回到学校，多亏李晓晴等几个女同学在生活上照应她。她还坚持上医院，百般安慰、照料高原，极尽贤妻之能事，高原一家备受感动。
一家人渐生绝望之心，林薇也是暗自流泪，还是高原豁达，对这件事渐渐释怀了，还反过来安慰别人，尽量营造轻松的气氛。他觉得不能拖累林薇，决不能耽误这么好的姑娘的终身，她决定与林薇中断这种关系，尽管他多么难以割舍，多么痛苦，他也要这样做。父母也支持他的决定。于是他三番五次地对林薇说：“小薇啊，我这个病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咱们要及早中断关系，我决不能耽误你的终身。”林薇每次都是流着泪说：“高原，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要坚定信心，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林薇只是急于治好高原的病，对高原她要做得象一个妻子一样，对高原父母，她要尽到女儿或儿媳妇的责任，至于自己的终身，她并没有过多地考虑，也顾不上考虑。再说，这种时候，她绝不会弃他而去。
但是，高原表现了一个男子汉的果敢和气魄，他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斩断情缘。他背着林薇，从医院里转移到北部郊县境内的一所疗养院。他往林薇的电子信箱里发了一封长信，并打电话告诉林薇阅读。信的内容主要是劝慰林薇，要林薇寻找新的生活，而且一定会找到幸福的。至于他自己，很乐观，没有悲伤，人生无常，谁能预料呢？至于将来的生计，大可不必担忧，他照样可以坐着轮椅教学，也可以从事写作、研究等，生活的道路宽着呢。何况父母还有很多积蓄，即使他什么也不做，生活也无忧。林薇见信后大哭了一场，她既欣慰又伤心，欣慰的是高原在困厄中的镇定自若，关爱他人，特别是为她所做的一切，证明了她没有看错人，他确实是伟男人；伤心的是他竟然躲着自己，不明白自己的心。几天不见，令她失魂落魄，寝食难安。她去了家里，家里无人，打家里所有人的手机都关机。后来还是辗转得到了高原的下落，终于出现在了他面前。两人相见，抱头痛哭，林薇数落着高原：“你太狠心了，你不见我，还不如杀了我。”林薇哭得抽抽搭搭，高原把她搂在怀里，为她檫去眼泪，轻声安慰着她，心中悲喜交加，矛盾极了。林薇待了一整天，直到下午五点才回去。一家人都感受到了林薇的到来带来的温馨和幸福感。
高原回到了家中静养，林薇几乎天天到家，尽量多地陪伴他。适逢高原生日，一家人隆重地为他过了生日。在生日宴会开始之前，林薇对高原父母说：“叔叔、阿姨，请允许我叫您们爸爸、妈妈吧。”高原父母连忙制止说：“孩子，这使不得，现在情况已经变了，要是不发生这种情况，我们还求之不得呢。”高原却愿意林薇改口，让父母接受林薇的称谓，他觉得叫一声爸爸妈妈也并不意味着就得结婚，父母只好同意了。林薇给二老深深地鞠了两个躬，甜甜地叫了声：“爸爸、妈妈。”二老感动之极，妈妈拉着林薇的手哭了。
“五一”期间，林薇父母特意从老家来京看望女儿，一家三口都住在林薇叔叔家里。叔叔住在一幢连排别墅里，二层楼，三百多平米，外带庭院和车库。爹娘叔婶都力劝林薇与高原中断关系，免得终身受累。说咱一不欠他的情，二又没结婚、没登记的，有什么不好断的呢？咱不能一辈子守着个残疾人吧？咱凭什么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呢？凭咱小薇这个模样儿，这个条件，找啥样的找不着呢？这都什么年代了？更何况人家高原确实是个好人，怕耽误咱，是人家先提出来和咱断的，咱更没必要再继续这种关系。叔叔说：“小薇的亲事包在我身上，凭我侄女这么好的条件，能找个高干子弟或是社会名流。”林薇只是低头不语，叔叔的儿子林海也进来插嘴：“凭我姐姐这么好的条件，找多好的都能找得到，姐姐，你得给我嫁个好姐夫，不然我都觉得载面儿。”说得大家都笑了。
林薇暂时把高原搁下，陪父母游览名胜古迹、商场、街道、公园，品尝各种风味小吃，看了一出李胜素主演的京剧《天女散花》；叔叔则拉着一家子出入高级宾馆、饭店。林薇对爹娘极尽孝顺，百般照料，让叔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叔叔感慨地说：“还是女儿心疼父母啊，儿子差多了，养儿子回报率太低了。”爹娘说：“小薇不就和你的女儿一样吗？”林薇说：“叔叔、婶婶，等您们老了，我一样孝敬您们，您们现在还年轻着呢。”叔婶笑着说：“小薇这张小嘴就是甜，怎能不招人爱呢。”爹娘返乡时还再三嘱咐林薇：“薇儿，要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取其乱。”林薇只得说：“我记住了。”
送走父母，林薇陷入了极度矛盾之中，父母叔婶劝她的话入情入理，充满了对她的爱；她静下心来一想：高原如果真的终生残疾了，自己真能与他终身相伴吗？自己能够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吗？她不敢想；可是要说放弃，感情上无法承受，他们爱的那样深，她没有那个勇气，她感到彷徨无奈。她和晓晴就此事议论过，晓晴力劝她中断关系，导师师母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看到林薇日渐消瘦的面容，很是心疼，也劝林薇与高原断了。林薇难下决断，她想了很久，决定再等高原三年，如果高原康复了，那是天大的好事，如果三年后还无好转，那时再分手也还不迟，自己才二十七、八岁。到时候是否真的要分手，她的心里也是很渺茫，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高原要与林薇分手的决心并未动摇，只是觉得以前的方式过于简单。他让自己的父亲找到了林薇的导师，想通过第三方的途径解决她和林薇的关系问题。夏老师找了李晓晴，与李晓晴多次劝说林薇未果，嘱咐李晓晴对林薇施加影响，把林薇的痴情扭转过来，早日结束这种局面，晓晴表示这件事她能办好。晓晴去了高原家，摸清了高原的态度，与高原商讨对策，与高原保持着联系。晓晴经常干扰林薇的行动，让林薇陪她去这去哪，干这干那，减少林薇去高家的次数。后来，夏老师干脆带着林薇、晓晴等几个学生去了厦门，名义上是学习交流，体验生活，实际上是为了让林薇分分心，从痴迷中走出来。
在厦门待了二十多天后返京，林薇接到了高原从美国打来的越洋电话，高原告知林薇，他们一家去了美国，父母是以访问学者身份，他自己则是在美国的一家中文网站任编辑，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离愁别恨，所以没有事先告知林薇，这一去归期渺茫，叫林薇寻找自己的幸福。林薇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匆匆去了高家，开门的是一位陌生的中年女性，自称是高原母亲的同事，已买下了这套房子。林薇失望而归，从此整天精神恍惚，恹恹不乐。经过这个变故，她真切地感到生命里不能没有高原，她为当初三年后再分手的念头感到悔恨和羞耻。经晓晴和导师多日开导，才逐渐恢复正常。
在经历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以后，林薇对人生、爱情有了更深的领悟，那是经历了大风浪之后复归于平静的心态。她渐渐地悟出了爱情的真谛。她有一种直觉：高原还会回到她身边。
这段时间，晓晴极力为林薇介绍男朋友，都被林薇拒绝了。林薇把她对人生，对爱情的理解和感悟都融入到了音乐创作中。在整个夏末秋初的时光里，她谱写了一段又一段的音乐。她一边谱曲，一边阅读大量的文学作品，有时会去观赏一些音乐演出，有时独自一人在公园里静静地观赏湖水、秋树，寻找创作的灵感。到了二零零三年深秋，她的小提琴协奏曲《爱的真谛》问世了。
这首音乐作品，经过导师的指导、修改和专家们的审阅，学院决定将此作为本年度重要创作作品列入“金秋韶乐”音乐会的重要节目。这个音乐会是学院自二零零一年以来，每年十月份最后一个周末例行的综合音乐演出活动，她代表了学院的最高水平，届时向社会公演，市电视台直播这台晚会。《爱的真谛》由林薇担任小提琴独奏，李晓晴钢琴伴奏，夏雨田老师担任指挥。
音乐会在学院的青春剧院演出，在李晓晴唱了一首《茉莉花》之后，林薇款款走到台前，她身着一身白色纱裙，胸前别着鲜艳的玫瑰花，在向观众，指挥，钢琴家致意后，激动地说：“我不是音乐家，也不是小提琴演奏家，我只是一名学习音乐的学生，我的这部作品是我的心血之作，是我的爱情的结晶，我将用我的心去演奏，我把她献给我的爱人高原。”
乐声响起，舒缓而带跳跃的节奏仿佛把人带进春天，一对初恋的情人满怀激动和憧憬，在花前月下私语着，带着一丝甜蜜，一丝不安，些许神秘和羞涩，走进观众的视野。乐声如山间的小溪，跳跃着，流淌着，有时间断了，有时又如泉水在石底涌出，又连贯起来，象征着初恋的情人的羞涩和含蓄，旋律委婉而神秘。接下来，节奏逐渐变得明快而流畅，旋律充满了欢乐和激情，仿佛江河一泻千里，象征着恋人之间热烈的爱情，乐曲感染了观众，观众席上有了一些骚动。在经历了一大段热情奔放的节拍之后，乐曲突然凝滞不畅，旋律充满了痛苦、压抑，仿佛人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彷徨无计。犹如一条奔腾的江河突然遇到大山的阻隔，涌起千层浪，碰在山石上又重重地跌了下去，与滚滚而来的河水交织缠绕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漩涡，徘徊不前，回环往复，似乎找不到出路，起伏跌宕，不能自拔，观众的心被乐曲震撼了。乐曲节奏突然加快，几节过后又趋于流畅和平缓，仿佛河流冲破山的阻隔又奔涌向前了。啊，面前是一马平川，河面宽阔，河水变得浩瀚而平静。乐曲用优美的华尔兹的旋律演奏着，不急不缓，从容不迫，和谐而安宁，这是经历了喧嚣和凝涩之后而复归于平静的心态，就像秋天高邃的天空一样，使人沉浸在幸福中。
演奏结束了，观众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林薇已是泪流满面了。这时林薇的手机突然接到了高原的信息：“祝贺你演出成功，感谢你为我而创作的作品，我爱你！”林薇立刻拨通了高原的手机：“高原，高原，你在哪里？”“我在家里，我在中国，在自己家里。”“我要立刻见你，我要到家里去。”“小薇，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再来吧，我和爸妈等你，今天早点休息吧。”两个人在电话里互诉衷肠，说不尽思念之情。回到宿舍，林薇兴奋得睡不着觉，李晓晴说：“傻子，你要睡不着，不如我请你吃夜宵。”两人去了学院附近的一家酒店，点了红酒，、西餐，只闹到后半夜两点才回来。
第二天，林薇早早地醒了，才想起来问晓晴：“你说，这高原怎么就从美国回来了呢？”晓晴神秘地笑了笑说：“傻子，你去了他家就都明白了。”“这不是梦吧？”晓晴照着林薇的脸使劲拧了一把，说：“看是不是梦，大傻子！”林薇顾不上精心打扮，穿着一身学生装，牛仔裤膝盖上还带有两个孔洞，匆匆地去了高原家，开门的是高原，看着站立起来的高原，林薇惊呆了，高原上前拥抱了她，笑着对她说：“我好了，一切都好了，我没有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这不是梦吧？”高原父母都说：“孩子，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林薇趴在高原的肩膀上忘情地哭泣，喜悦的泪水将高原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高原向林薇详细地说明了这几个月的情况，原来他们一家没有去美国。这个骗局是李晓晴策划的，那天给林薇开门的是高原母亲的同事刘老师，也是有意安排的。李晓晴一直与高原暗中保持联系，那天林薇去高原家也是李晓晴透露给高原的，于是提前安排了刘老师来开门。晓晴为林薇介绍男朋友被拒绝的事高原也知道，高原知道林薇对他矢志不渝。至于从美国打来的电话，是高原先打通了一位美国同学乔治.汤姆斯的电话，乔治又用另一部电话拨通了林薇的电话，这样高原的话从美国绕了一大圈后传到林薇的耳朵里。晓晴还告知了林薇的近况和昨晚演出的安排，高原看了电视直播。自和林薇分手后，高原始终积极治疗，采用了某医院孙教授的治疗方案，最终治愈了，一个月前就基本恢复了病前的状态。鉴于高原见义勇为的行为，学校在高原治疗期间就决定破格录用高原为正教授。高原介绍完情况，一把将林薇抱了起来，在宽敞的起居室里走了一圈，说：“妈，你看我的腿多有力。”随即将林薇放在母亲身边说：“你的女儿，给你。”妈妈双手捧着林薇的脸说：“我的乖女儿，瘦多了，让你受委屈了。”高原又把林薇抱到自己的卧室里，两人久别重逢，免不了一番柔情蜜意，大半天过后，林薇才发觉自己衣着太随意了，照照镜子，头发散乱，眼圈发黑，面色无光，这是林薇从未有过的。林薇不好意思地对妈妈说：“妈妈，我今天太心急了，没来得及穿正装，样子太老邋遢了，让您见笑了。”妈妈说没关系，在自己家里怕什么，你就是这个家里的孩子，林薇倍感温暖。
盘桓了一整天，晚间回到宿舍后，林薇一把搂住李晓晴好个亲热，嘴里好妹妹、乖妹妹地叫个不停，弄得晓晴咯咯地笑，一把将她推开说：“去、去、去，留着亲你那教授哥哥吧，傻子，这回满意了吧？”林薇嘴里唱着歌，在宿舍的空地上翩翩起舞，晓晴撇嘴说：“看把你浪的，待会儿上床，让我检查一下还是不是处女了。”林薇扑上来，与晓晴缠打在一起，笑闹声传出很远，以致于宿舍管理员张阿姨找上门来，让她们安静点，别影响别人休息。
近来晓晴和王海滨的关系比较冷淡，林薇从晓晴天天住在宿舍，与王海滨通电话的次数很少这些现象上看得出来。晓晴与林薇是无话不谈的姐妹，林薇关切地问到晓晴这方面的问题时，晓晴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晓晴在家里养病期间，王海滨去看过晓晴，被晓晴父母责骂了一通，灰溜溜地走了，自那以后，就不大搭理晓晴了。晓晴还主动三番五次地去安慰王海滨，向他替父母道过歉，可王海滨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对晓晴的那份热情也急剧降温。他对晓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能光怨我一个人，这算多大的事？你妈那天打了我，我没说什么，在你家里你爸你妈还不依不饶的，又打又骂的。”晓晴说：“怎么不怨你？那几天，安全套用完了，我说等明天买了安全套再来，你猴急，所以造成这个后果。”两人大吵了一架，从此关系更加疏远了。晓晴又是刚强的性格，不再理睬王海滨，王海滨主动找过她两次，她反倒端起架子来，对王海滨还是不理不睬，两人的关系进入了霜冻期。晓晴对林薇说：“这种男人没有责任心，一点承受能力也没有，还不如一个女人，不是男子汉。”林薇反问她：“那么你为什么那么爱他，你看上他什么了？”晓晴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帅，小白脸儿，家庭条件优越，当初又使劲追我吗？”“那你俩以后打算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大不了就分手！”“你和他都那样了，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呢？”晓晴一听这话就急了，冲着林薇大声嚷嚷：“都哪样了？都哪样了？那样了又能怎样？”林薇也不跟她急，屏声静气，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晓晴嚷嚷完了，安静下来，又发感慨：“姐，还是你的高原好啊！你真有眼力，你自己又能洁身自好，比我强百倍。”林薇岔开话题，两人又说了大半天海阔天空的闲话。林薇忽然好奇地小声问晓晴：“安全套怎么用？”晓晴怔了一下，随即大笑：“天下竟有你这号傻丫头，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任嘛也不懂，你那位呆瓜教授没教教你？”说着，从包里翻出一个避孕套，比划着戴在食指上。“就这么套，傻丫头，可别真的套在你那教授的手上，要套住男人的命根子。”“什么叫命根子？”晓晴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岔了气，林薇帮她捶背、揉胸，忙活半天，才缓过来。晓晴指着林薇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你要是装傻，我可饶不了你丫的。”林薇连忙发誓赌咒说真不知道，男女之事方面一窍不通，请晓晴指教。你道林薇对安全套如何使用，何谓“命根子”，以及男女性爱之事真的一概不知？非也！她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对这些事体焉有不知之理？否则，岂不真成了傻丫头？只是未曾有过亲身体验，这方面的知识有些朦胧、模糊，知道的不确切、不具体、不详细而已。今天提出这些幼稚可笑的问题，不过是有点好奇心，还想借引子从晓晴那里淘弄点感性材料罢了。李晓晴见她一脸的诚恳，将信将疑地问：“你那情哥哥难道对你就不产生冲动？别不是性冷漠吧？啊，对啦，小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那高原下肢失去知觉那么长时间，别不是那地方不管用了？你可要弄清楚，赶明儿试他一试，真的，别拿我的话当儿戏，不得不防啊。”林薇自己清楚在高原得病以前两人都曾有过热烈的冲动，高原并非“性冷漠”，但那是以前，现在如何呢？晓晴说的话不无道理，考虑一番，心中便有了主意。
第二天，林薇精心化了妆，梳了一根长辫子，额前留了刘海儿，穿上展销会上穿过的中式裙装去了高原家。这身打扮华丽富贵，标新立异，魅力四射，高原一家人被林薇的惊世骇俗的美艳迷住了。高原和母亲都将林薇往自己身边抢，父亲笑着对母亲说：“你跟着争什么？快进屋里来，给我按摩一下腰椎。”
林薇心情格外愉快，午餐时多喝了几杯葡萄酒，不觉醉了，面若桃花，杏眼朦胧，身上燥热不堪，脱掉了外衣长裙，只穿着白丝绸大襟小褂，白色短衬裙，更显俏丽动人，高原把她抱到自己床上躺下，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她嘴里大声喊着：“我没醉，不用管我。”说着就呼呼睡着了。母亲给林薇解开大襟右上角和领子上的袼褡纽袢，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然后盖上被子退了出去。高原坐在床边，欣赏着熟睡中的林薇，林薇由于醉酒，面色绯红，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小嘴通红，象熟透的樱桃，雪白的脖颈显出玉一般的肌肤，高高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象海浪一样，整个人看上去那么惹人怜爱，高原忍不住俯下身去吻她的脸蛋儿、小嘴，吻了好一会儿，林薇还在熟睡，高原用毛巾拭去她脸上的香汗，又准备了茶、牛奶和饮料，预备林薇醒了喝，然后，自己也拿了一个枕头躺在林薇旁边。
午后两点多，林薇醒了，起身喝了口茶，又躺下，看到高原在自己身边打盹儿，给他盖上一半被子。高原也醒了，林薇目光迷离地看着他，眼神勾魂摄魄，他紧紧地抱着林薇，两人互相亲吻着。林薇悄悄地将衣服大襟拉开，露出雪白的胸脯和一半乳房，高原见了，春心大动，扑在林薇身上，脱了衣服，心怦怦直跳，呼吸急促，低声说：“薇，我要你，我要你。”林薇羞惭万分地窥视了高原的下身，她探明了高原“那地方”功能健全。她温柔地对高原说：“哥哥，我们可是有誓言的，你可要把握自己。”说着一骨碌坐起来，扣好纽袢儿，高原虽极失望，但碍着誓言在先，又对林薇极爱怜，极敬重，也就作罢。他本是豁达之人，收放自如，一会儿就平静下来，还为刚才的举动有些后悔，对林薇说：“幸亏你及时提醒，险些铸成大错，罪过，罪过。”林薇在他脸蛋儿上亲了一下，让他给自己梳理头发。高原用梳子将林薇的头发梳理一番，然后认真地编了一根大辫子，又用湿毛巾为林薇擦了脸，帮林薇重新化了妆，又伺候林薇喝了茶、饮料，林薇的酒到这时才完全醒了,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脸刷地红了，双手把脸捂住，不好意思看高原。心想：喝酒真能坏事，也能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要不是今天喝了这么多酒，打死我也不敢做这么羞耻的事。她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惭，但同时又觉得甜蜜蜜的很受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整了整衣服，回到起居室陪妈妈喝茶、说话。因为身上热，只穿着白色衬衣衬裙，翩翩若蝶，楚楚可人。妈妈怕她着凉，拿来外衣长裙替她穿上，边帮她系袼褡纽袢儿边说：“小薇穿这身衣服，正好配上这件宝贝。”进里屋去拿过一件物品，是一个金手镯，看上去古意盎然，是年代久远之物。妈妈将这件宝贝戴在林薇身上，林薇猜想价值肯定不菲，高原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说：“这件宝贝是明朝永乐年间的，是祖传的宝物，经专家鉴定过，价值一百万。”林薇听了，吃惊不小，急忙说：“妈，这太贵重了，我不敢要，还是妈收好吧。”妈妈按住林薇摘手镯的手说：“薇儿，你一定要接受，这是我们高家对你的厚望，懂了吗？”高原和爸爸也力劝林薇务必接受，林薇心里好一阵激动，知道这是不能拒绝的了，说任何感谢的话都无法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她眼含热泪给妈妈跪下了，深情地说：“谢谢妈!”妈妈一见林薇行跪拜之礼，不由得心潮澎湃，想到当初自己接受婆婆的赏赐时，是在结婚好多年后，事先安排好要行跪拜之礼的，眼下两个孩子只是恋爱，尚未成婚，甚至未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只是自己实在喜欢林薇，将宝物早早地赏赐给了她，事先并未与丈夫和儿子商量，让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薇作为一个八零后的新新人类，一个搞艺术的时尚前卫的女孩子，竟然行此大礼，不由心中大喜，激动地哭了，连忙用双手拉起林薇说：“孩子，快起来，好个知书懂礼的孩子。”边擦眼泪边说：“原儿，你一准是烧了八辈子高香，得了这么好的姑娘，真是诗礼之家出身的孩子。”高原笑说：“是我祖上有德。”
其实，林薇的老家及周边地区至今仍保留着古老的传统习俗，每逢过年，或长辈举行寿诞活动时，子女或晚辈向父母或长辈拜年、祝寿时都要行跪拜之礼的。“文革”期间，这项尚古之风曾一度中断，后来又恢复了。林薇也不例外，每逢过年，拜寿等隆重节日也向父母或长辈行跪拜之礼。今天的跪谢适逢其时，是感情的自然流露，并无丝毫作秀成分，也无任何功利目的。谢过妈妈后，林薇怕宝物丢失，仍交给了妈妈保管。
林薇和高原正处在幸福和甜蜜中，晓晴和海滨却由“霜冻期”进入“寒冰期”。他们已经近两个月互不理睬了，见了面也形同陌路。晓晴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她毕竟还深爱着海滨，但她有着男孩子一般的刚强的性格，不肯俯就别人，海滨出身于干部家庭， 而今父亲是市某局的主要领导，家里拥有六套三室二厅的公寓房，一套三百平米的别墅，其中只有一套是父亲原单位的福利房，其余都是房地产商送的。家庭条件，个人条件都很优越，养成了骄傲的性格，所以他虽爱着晓晴，但也不愿向晓晴示好。林薇很为他们着急，多次劝解二人仍无效，最后，她找到王海滨，好说不行，就哭着求，还是不行，就又吵又闹，连打带骂地将王海滨逼到晓晴面前，海滨碍着林薇的面子，给晓晴认了个错，晓晴大方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当着林薇的面就亲了海滨一口，海滨不好意思地笑了，自此两人和好如初，从心眼儿里感谢林薇。
林薇的最后一学期，学院团委发起了一项“女生守身如玉倡议活动”，提倡女生洁身自好，反对校外同居，婚前性行为。凡是处女均可报名参加此项活动，报名者可得到一笔额度不大的奖学金，聊表鼓励。报名者是否处女，学校并不做医学鉴定，只是凭自己的良知。结果低年级报名者居多，高年级则寥寥无几，研究生里只有林薇等三五人。最后学校还是在学生自愿的基础上，对三年级以上的报名者做了医学鉴定，结果显示林薇等绝大多数女生是处女，只有少数以次充好者，对这少数女生，学院仍决定发给奖学金，学校认为，这些以次充好者虽已经不是处女了，但仍向往处女的境界，愿望是美好的，亦应鼓励。这项活动的开展产生了积极的、正面的影响。一时间，学院的安全套使用量锐减。
毕业在即，林薇的首选是留校任教，她坚决不进演艺界，她认为演艺界是个肮脏场所，高原非常支持林薇的想法。杨洁院长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女士，对林薇很了解，也很器重林薇的才华，特别是对林薇的守身如玉的品格很赞赏。她对林薇的留校请求很支持，因此，林薇的留校任教已成定局，晓晴和海滨由于海滨父亲的关系已被市文化局录用，三人皆大欢喜。
毕业前夕，晓晴和海滨郑重提出宴请林薇和高原，海滨在一家三星级酒店定了餐，四人都盛装前来。就餐时，大家情绪高涨，频频干杯，酒酣耳热之际，晓晴正式提出，她和海滨要正式拜林薇为姐姐。她和海滨刚好比林薇小一岁，林薇说：“我早就是你姐姐了，还要再拜一拜，岂不是多此一举？”晓晴说：“以前是随便叫的，现在正式拜你为姐姐，海滨也愿意。有你这样的姐姐，是我李晓晴的骄傲。”林薇再三推辞，晓晴不肯，林薇于是高兴地接受了。晓晴拉着海滨跪下，说：“姐姐、姐夫在上，受妹妹、弟弟一拜。”林薇连忙拉着高原跪下还礼，四人相对大笑。晓晴趁海滨和高原大口喝酒，高谈阔论时悄声对林薇说：“姐姐，你是正确的，人应该坚守住美好的东西，不能随意挥霍，记得一位俄罗斯诗人形容放荡女人的一句诗：她在四月里，就挥霍自己的夏天。说得太形象了，那就是我的写照，我以前的做法是荒谬的。”林薇说：“只要你和海滨真心相爱就好。”餐后，四人去了一家夜总会，唱歌、蹦迪，尽欢而散。
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林薇和高原都热切地期待那个幸福的时刻，为了让那一时刻更具神圣感和新鲜感，他们都愿意再玩一次“距离产生美的”游戏，决定互不往来，少通信息，一天不超过十分钟通话，直到“洞房花烛夜”。三周过去了，高原尚能忍耐，林薇反而不能自持，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难耐之下，她偷偷地到高原家附近瞄着高原，远远地隐藏在角落、树丛，看着高原进进出出、漫步、沉思，她有时还捡起小石子撇向高原，看着高原四顾无人，满脸惊疑的样子，她偷着乐，如是者三。这个周六，她又躲在高原家楼前小花园里等待高原的出现，突然发现高原搂着一个姑娘从花园的一角进了楼门，从远处看，那姑娘身材苗条，面容娇好，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姑娘的手搂着高原的脖子，高原紧紧抱着姑娘的腰。这一突如其来的情景，使林薇的心好像受到重物猛烈地撞击，酸甜苦辣翻腾起来，如翻江倒海，身体软倒在地，眼泪涌出，呆坐在那里，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时间，思绪万千，心里痛骂高原：“我为你付出多少真爱啊，你居然背叛了我！要不是亲眼得见，说死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我难道比不上那个姑娘吗？或许那个姑娘有着很深的家庭背景？也许是我不许他与我有云雨之私，他心里怨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头，她满腹狐疑，悲愤交加，想一阵，哭一阵，决定从此不再理他，一刀两断。但又觉得不甘心，死也要死个明白，何不当面质问一番。想到这里，她满腔怒火闯进高原家，高原见是她到来，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她使劲将高原的手甩开。高原见林薇怒容满面，正待询问，林薇大发雷霆，狂风暴雨般地质问，斥责、痛骂着高原，高原连半句话都插不进去，不过他对林薇的话听明白了一半，想明白了一半，料想到自己刚才搂着姑娘上楼，一准儿是让她看到了。林薇愤怒之下，将茶几上摆着的茶具摔了个粉碎。一阵如刀似剑的言语倾泻之后，便是嚎啕大哭，爸爸妈妈也让林薇给吓呆了，妈妈问她这是怎么了，她也不搭理妈妈。等到林薇稍微平静了，高原才缓缓地说：“刚才和我一起上楼的那个姑娘是我表妹，从青岛来的，下出租车时崴了脚，打电话让我下楼扶她的。表妹对你一直很崇拜，特别想见你。”说着打开妈妈卧室的门，林薇见刚才那个姑娘躺在床上，裸露着有些红肿的脚脖子。林薇恍然大悟，羞愧难当，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想夺门而逃，被高原一把扯住，大喝一声：“疯丫头，休想逃走！”林薇见逃不掉，便一头扎进高原的卧室，将门反锁上，任高原在外叫门不予理睬，用被子蒙住头，觉得无脸见人，羞愧之余，又欣喜不已。过了近一个小时，妈妈在外叫门：“我的小姑奶奶，把门开开。”林薇只得开开门，见了妈妈，臊得脸和脖子通红，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妈妈看到林薇撒泼的样子，一开始很生气，过后一想，反倒更喜欢她。妈妈心想：林薇一贯是温柔贤淑的形象，这当然好，但容易造成软弱的性格，如果太软弱了也不好，看她今天这个厉害劲儿，以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了，虽然撒了一顿泼，倒觉得她更加可爱了。不过，今天非教训她几句不可，否则，一家人反倒显得生疏冷漠了。于是对林薇说：“我的小姑奶奶，小祖宗，你真厉害，我只当你是一朵温柔的百合，却原来是朵带刺的玫瑰，这还没过门儿，要是过了门儿，还不变成母夜叉？”林薇心想：今天算是把脸丢尽了，后悔自己不冷静，太鲁莽了。今天不论谁说自己几句都不为过，如果长辈们一声不响，一点也不责备自己，肯定是心里记恨了，那样自己会更难受。被妈妈责骂了几句，心里反而舒服，只是臊得慌，脸上发烧，平时伶牙俐齿的她，这时一句话也不说。妈妈说完她以后，心里也好受了很多，回到自己的房间照顾外甥女，这边林薇一头扎进高原的怀里，高原满脸怒气地一把将她推开，又扎进怀里，又推开，又扎进怀里。高原恨恨地说：“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与我结什么婚？”林薇撒娇说：“我的好哥哥，人家知道错了，别说人家了。”高原稍加责备，也就作罢，但还是怒气未消，林薇象一只温柔的小猫、小兔，对高原又是认错，又是哄，又是捶背揉胸，高原终于转怒为喜，感慨地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信然。”林薇撅着小嘴说：“爱之深，痛之切吗。”拿起高原的手往自己的脸蛋儿上拍打了几下，说：“你打，你打。”高原哪里忍心打她？说了她几句还心疼呢，但是怕父母受不了，于是逼着她向爸妈道歉，林薇嘴里虽说：“人家没脸去吗。”但还是进了妈妈的房里，挨着妈妈坐下，握着妈妈的手，红着脸，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非常尴尬地笑着，大家都被她的憨态怄笑了。高原故意说：“她这是臊的。” 妈妈也故意逗她说：“呦，你个坏丫头还知道害臊啊？”说着，用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坏丫头，真该打！”林薇这才就坡下驴，嗲声嗲气地叫了声：“妈”把头扎进妈妈的怀里。高原和表妹对她好一顿嘲讽，她也不还嘴，只是低着头抿嘴笑。表妹说她：“以前听姨妈和表哥说林薇姐可温柔娇美了，没想到林薇姐是个百变魔女，刚才还是母老虎，现在又象是受气的小媳妇儿，难怪我表哥让你弄得神魂颠倒了。林薇姐，你是狐狸精变的吗？”林薇搂着她，表妹长，表妹短的，不一会儿，两个姑娘就成了好朋友。
小风波过后，高原静静地回想与林薇相处的种种印象，林薇的形象真是风情万钟，温柔如小猫、小兔，偶尔泼辣一次，似雌虎、母豹，基调是温柔可亲，发起威来，似乎更令他喜欢，想及此，高原不觉陶醉了，心中对林薇的爱更加强烈，于是，他搜肠刮肚地写了一篇《玉女赋》来描绘林薇。
具花容与月貌兮，发桃李之芬芳；
姿娉婷共修长兮，状弱柳之飘扬；
荟中西之合璧兮，羡羽衣与霓裳；
著西装以飘逸兮，裹华服而端庄；
擅丹青绘渔舟兮，写秀楷于华章；
作韶乐以怡心兮，拨琴弦而绕梁；
显温柔若白兔兮，藏雌虎之威莽；
秉玉洁与冰清兮，令微躯以景仰；
顾吾痒见情义兮，实山高与水长；
愿百世结永好兮，乐终古而未央；
暑假里，林薇回到故乡，她将在新学期走上工作岗位，担任夏雨田老师的助教。大表哥派人到火车站先把她接到自己家，与她商议县里与首都一些著名高校联合，开展科教兴县活动。县里聘请林薇和高原为顾问和联络员，不定期回到县里进行讲学，也负责联络各高校举办培训班，为县里培养各类人才，高校的师生也可以到县里来进行社会实践，林薇表示不要报酬，只是解决食宿交通费用就行了。盐海县以英语普及程度高而闻名遐迩，这源自一个故事，说的是两个外国人驾车路过县城，车子抛锚，老外钻到车底下修车，正遇上林业局马副局长他娘大清早在马路上溜达，问了老外一句：“鼓捣嘛呢？”老外误听成了：“good morning”，对盐海县大加赞赏，认为该县七十多岁老太太都会说英语，于是盐海县名声大振，县委县政府借此东风，大力推行英语学习运动，收效很大。再就是盐海县以古道热肠，优待客人而著名，以交通警察为例，一向善待外地司机，对于外地司机的一般性交通违章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严重违章，从不罚款、扣分，一律只说司机一句“操蛋”了事，可以肯定地说，全世界最好的交通警非这里莫属。这里消费也低，物美价廉，一桌二百元酒席，能上二十个菜，无论山珍海鲜，南北大菜，风味小吃，无所不包，市里的人喜欢到这里就餐。因此，外来资金纷纷流入，这么好的县哪能发展不快呢？林薇觉得高校的教授、专家、名流一定愿意到这么好的县里来讲学、访问的，她和高原的这个差事容易出业绩，可以为家乡的建设尽一点微薄之力。林薇在县城里很惬意地留连了三天后回到了家里。
在家的日子里，林薇和高原的交流大部分是通过互联网进行文字对话。他们相约，在“七夕”之夜，即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两个人一个在乡下，一个在京城，认真体味一下中国情人节的感受。“七夕”之日，林薇沐浴更衣，穿上那套蓝碎花布衣裤，娘给她梳了两根小辫儿，扎上粉色缎带，虔诚地等待夜幕的降临。晚间，一弯新月凉如水，在院子里，梨树下，林薇支上一张藤床，上面放了一张小桌，桌上一张古琴，一个笔记本电脑，父亲还为他搭了一个雨蓬。准备停当，林薇焚起三柱香，向着天空祷告一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月华初上，银河灿烂，牛郎、织女隔河相望，今夜，他们就要进行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了，林薇和高原也开始了网络对话。
林薇：“原，你在哪里？”
高原：“薇，我在湖边，我周围也有不少的情侣在体验中国的情人节。”
“原，牛郎织女的故事实在太凄美了。”
“是的，我认为她是古今中外爱情故事中最美的篇章。”
“那么，罗密欧和朱丽叶和她相比孰美？”
“当然是牛郎织女的故事更美了，她不是哪一个具体的创作者创作的，她是千百年来在我国民间口口传诵的，她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善良、想象力和审美观，从牛郎、织女的名字来看，都是劳动者的形象。”
“你讲得真好，不愧是文学教授。”
夜，深了，也更静了，该是牛郎、织女团聚的时刻了。天空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星月，一会儿工夫，小雨密密地下起来，天上的牛郎、织女，还有他们的孩子，团聚了。他们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互诉衷肠，此时，人间有多少情人也为他们洒下热泪，林薇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古琴上，发出隐约的叮咚声。
“原，我这里下雨了，你那里怎样？”
“薇，我这里也下起来了，我想普天之下都会落泪的。这又使我想起孟浩然的诗句来了：薇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哥哥，我哭了，为什么让牛郎、织女隔开呢？”
“薇，这是我国漫长的封建社会的一个缩影，在封建礼教的思想禁锢中，自由恋爱的男女大多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这种社会现实被这个美丽的古老传说折射出来。”
“你分析得真好。你带伞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我已经转移到了湖边的亭子里。我们来一个彻夜不眠，好好体会牛郎织女相会的感觉，好不好？”
“好。”
雨，淅淅沥沥，飘洒不断，仿佛牛郎、织女的眼泪不可遏止，林薇希望这雨一直落下来，让有情人哭个痛快，他们毕竟离别的太久远，相聚太短暂。
“哥哥，你说织女姐姐多想她的牛郎哥哥和孩子们啊！”
“是啊，不过还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网开一面，每年给他们一次全家团聚的机会，虽然这是严酷的天条所不允许的。在天上，也不免发生权大于法，情大于法的现象。”
“你说的可真有意思，只不过是一家之言吧，要我说，是中国人的同情心和善良品格的体现，或者说是人性化的体现。”
“说得太好了，到底是女孩子，用美丽善良的心看世界。”
传说，牛郎织女相会的时刻，凡间的人在葡萄架或者树下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林薇侧耳倾听，天籁之音弥漫四周，远处隐约传来大海的涛声，林薇爬上屋顶，遥望远处的海面，朦胧地看到海浪在起伏，那是大地母亲的脉搏，大地母亲在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她似乎也听到了屋顶下父母的呼吸，也仿佛听到了牛郎织女的话语。她重回地面，在花树下徜徉良久，心潮起伏。母亲拿来一件毛巾被给她披在身上，拿了一杯热牛奶让她喝下去，她劝母亲回屋睡觉，母亲心疼地说了声：“傻孩子！”便悄然回屋了。她看着母亲的背影，突然心酸起来，涌起了母性爱孩子的冲动。
“哥哥，牛郎织女生了一男一女，我要给你生十个孩子。”
“好，我的妻子！你看，牛郎织女的孩子是一男一女，反映了古代劳动人民的繁衍生息观，有男有女，方能传宗接代，繁衍不息，万世不竭。这是中华民族的潜意识的反应。”
“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都喜欢。”
“我多想给你多生几个孩子啊！”
“我好感激，我的好妻子！你的这个想法代表了中国女性的传统的美好愿望。”
雨，仍在下，这初秋的夜空更加凄美。林薇能够感受到牛郎织女悲喜交加的心情，她同情他们的处境，也为他们此刻的相聚而欣慰，她把他们当成了自己身边的亲人。她说：“我好伤感，牛郎哥哥织女姐姐多苦啊，要是没有这天河阻隔，那该多好啊！”
“薇，这就是距离产生美，要是没有这天河永隔，也就没有这个美丽的传说了，那么，牛郎、织女就跟我们凡间的愚夫愚妇没有什么两样了。”
“哥哥，我有点冷，我多想偎依在你的温暖的怀抱里。”
“薇，我也多想把你拥在怀中啊！”
“哥哥，我们可比牛郎织女幸福多了。”
“牛郎织女的幸福感未必不如我们凡间的情侣，他们短暂的聚合激发出来的幸福和快乐可能比我们这些少男少女们形影不离的欢乐强百倍。”
“哥哥，经过这段时间的离别，我自己觉得爱你爱得更深了。”
“是啊，我们都懂得了聚的珍贵。七夕的美就在于渲染了聚的弥足珍贵，她为当代中国少男少女甜的发腻的爱情掺加了一点苦涩的味道，惟此，爱情才可以回味无穷，很显然，现代爱情的味道太单一了。牛郎织女的长长的离别产生的悲剧美与当今校园恋人间的零距离甚至负距离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而当今大学校园的爱情大多已经蜕变成了性爱，这是可悲的。”
“你真不愧为哲学博士，说得富含哲理。”
“吻你。”
雨，不知不觉停了，上弦月把清辉撒向大地，东方的天空发出了黎明的白光，牛郎织女相聚的时光将要结束，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年漫长的痛苦期盼。林薇不仅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泪如雨下，到后来竟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她激动不已，心里万千思绪如潮，不自觉地在手指间流淌出来，她抚弄着古琴，一遍又一遍，弹奏出了一首忧伤的曲子。她轻轻拨动着琴弦，被自己谱写的乐曲打动了，她为这首古琴曲起了个透着淡淡哀愁的名字，叫作《今夕何夕》。
天色已经亮了，她踱出家门，来到海边，海风吹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她看到红日正从万顷波涛中迸发出来，她觉得此时的太阳仿佛是一个刚刚分娩的火红的婴儿，那湛蓝的渤海就是他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