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住的是旧式的平房,两个房间,住着两户人家。厨房和走廊合为一体,两家共用。我家住的是外面面积稍微小一点的房间,里面面积稍微大一点的房间住的是一户蔡姓人家。因蔡姓人家的夫妇二人比爸爸妈妈稍微大一点,我们就称他们二人为大大,把男主人称为男大大,女主人称为女大大。两位大大有三个女儿,我们家是两个女儿,正好凑上了五朵金花,巧的是这五朵金花各差二岁。

        我们家四口人,只有爸爸一人工作,月工资不足百元,而且妈妈常年有病,每年妈妈治病的花销就能占去爸爸工资的三分之一,因此日子过的十分紧巴。大大家虽然孩子比我家多一个,但两位大大都有正式工作,身体又都很健康,所以日子比我家要好那么一点点。可就是这一点点,却让我家占了好大好大的光。记得十分清楚,过年的时候妈妈十分想让我和姐姐穿上新衣裳,可是数着手里那有限的人民币,算计来算计去,算到最后常常把我们的新衣裳算计没了。看着妈妈的无奈,女大大总是豪爽地对妈妈说:“她大婶,别愁,我保证让孩子们三十晚上都穿上新衣裳。”女大大为人热情,心地善良,而且手十分地巧,针线活好极了。年前的那阵子,她可忙了,买衣料、剪裁、缝纫,一直能忙到大年三十的下午。除夕夜里,女大大把她的三个女儿及我和姐姐叫到眼前,漂亮、合体的新衣裳套到了我们的身上,五朵金花顿时跳跃起来,对着镜子美美地照个没完。两家的大人站在一旁跟着我们一起乐。

        女大大在冷食品厂工作(后改为罐头食品厂),厂子里经常处理一些做罐头不用的边角余料,如苹果皮、苹果核、鸡爪子(那时的鸡爪子不值钱)等。女大大一桶一桶地买回来,加工成熟后把两家人叫到一起,开心地吃了起来。吃的过程中,女大大不停地问我和姐姐:“好吃不?”女大大有个习惯,她做的东西,总喜欢问你好不好吃,如果你说好吃,她的脸便会笑成一朵花,喜滋滋地对你说:“爱吃,大大再给你们做”。我家最困难的那些年,大大家的饭桌上有什么,我家的饭桌上就有什么,大大不论做什么好吃的,从不忘记端上一碗给我们。

        两个大大家的农村亲戚多,经常走动。每次农村来人,都会带一些农村的特产,不管多少,必有我家一份。后来,这些亲戚也成了我家的亲戚,他们来时经过我家门前,就随手把带来的东西分给妈妈一些。过年过节,大大家的亲戚来串门,饭桌上一定会有爸爸妈妈的身影,小孩子的桌上也必有我和姐姐。女大大有两个姐姐,我们叫大姨、二姨。大姨,一个农村妇女,十分地朴实、善良,特别喜欢笑。她常来大大家住上几日,因妈妈不上班,所以妈妈就成了大姨那几日的伴了,她总是这样叫着妈妈:“她大婶子呀……”唠着那老也唠不完的家常。中午做什么好吃的,也总想着给妈妈带一份,姐姐还跟着大大家的孩子们去大姨家住过几次呢。二姨家有四个孩子,至今我都能叫上他们的名字:小枝、小莲、小茂、小胜,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我和姐姐还跟着大大家的女儿去过二姨家多次。印象最深的是二姨夫,铁路上工作,老实忠厚,特能喝酒,每次来都要和男大大、爸爸喝了一两瓶。记得,前几年,大大家的二女儿的儿子结婚,我和爸爸去参加婚礼,婚礼上那些以前经常来大大家的亲戚们见到爸爸,别提有多高兴啦,轮番地和爸爸握手、寒暄。在爸爸身边的大大家搬走以后的朋友好奇地问爸爸:“您和他们家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些亲戚都跟您那么亲热?”

        五朵金花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健康快乐的成长着,长到两个小小的房间已装不下我们继续在成长的身躯时,大人们开始想办法了。在我们这趟房中,有一个已经废弃的浴池,爸爸和男大大便把它改造成了一间只能搭一铺小火炕的小屋,这便成了五姐妹的卧室。小屋改造好后,姐妹们高兴得在火炕上跳呀,嘣呀,我们可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啦。白天,姐妹们在小火炕上学习写作业,晚上就睡在小火炕上。每天一到要睡觉时,五个姐妹便开始抢地盘,冬天都去抢炕头,热乎呀。睡觉时,五个人可不老实啦,你蹬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她说那个厥屁股啦,那个说她放屁了。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好半天,直到大人们过来把灯关了,呵斥一声:“赶紧睡觉!”姐妹们互相伸伸舌头,才蒙上被子进入梦乡。早上起床,比赛穿衣服,因为谁最后下炕,谁就得叠被子,印象中我叠被子的次数比较多。

        两位大大对孩子们管的比较严。听爸爸说,有一次,大大家的大女儿不知犯什么错了,女大大关上门,用笤帚抽打大女儿,爸爸在门外听着孩子哇哇大哭,急得团团转,敲门也敲不开,最后爸爸跑到后院从后窗(正是夏天,窗是敞开的)跳了进去,把大女儿“救”了出来。至今,一说起这事,大女儿还对爸爸“感激”万分。大大的二女儿,喜欢文学,妈妈看书看的比较多,又会讲故事,所以二女儿和妈妈格外的亲,说她是妈妈的女儿。男大大单位给他们家分到新房,准备搬走时,二女儿还不肯走呢,硬是在那小火炕上跟我和姐姐一起又睡了两个多月。在女大大近四十岁的时候又生了一个小公主,五朵金花变成了六朵金花。

        后来,大大家分到了新房子,搬走了。再后来,我家也分到新房子,巧的是我家的新房子和大大家的新房子只隔着一条马路,我们又成了邻居。也许这就是缘。

        如今四位老人只剩下了爸爸,女儿们呢,也都步入夕阳,孙儿们也都做了爸爸妈妈。两家人的那情,那意,却在血液中永远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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