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往事,如同在人生的长河中打捞起一块块记忆的碎片,尽管这些碎片难以还原成一件精美的瓷器,但总会让你记住某些值得记忆的瞬间。

  在我的人生中,最难忘的是军旅,最留恋的是军营,最帅气的是军照,最自豪的是军人。尽管六年军旅只是匆匆一瞬,虽短暂而不短促,虽碌碌而不无为,虽朦胧而不黯淡,虽平凡而不平庸,六年军旅的碎片却让我足足打捞了一生,至今还在打捞,无法停息。


  (一)初涉军营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每当听到这首激昂的歌曲,都会使我为之振奋。

  一个青年没有当过兵,那叫一个遗憾。一生中当过几年兵,那才不后悔。解放军是革命的大熔炉,大别山是红色的根据地,能在革命大熔炉中煅烧几年,在红色根据地里薰陶几年,对人生是一种历练,对性格是一种养成,对精神是一种塑造,对品行是一种提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缘。

  我是大别山610部队1971年盱眙兵。

  1970年夏我高中毕业,刚刚17岁的我便作为一个农民工,来到金湖县境内的淮河入江水道工地“挑大土”。12月上旬在水利工地上参加征兵体检,12月20日接到通知,要我立即赶回盱眙,到县人武部报到。这就是说,我体检合格、政审通过、批准入伍了,多年来“当兵”的夙愿就要实现了。

  接到通知甭说有多高兴了。天还没亮,我就赶紧跑到夹沟公社,等着坐上夹沟到金湖的农村班车,又转乘金湖到盱眙的长途汽车,坐了120多里的车、再跑30多里的路,回到老家穆店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第二天一早,又从穆店步行30里来到县人武部,拿到了“入伍通知书”,换上新军装,并告知是“特征兵”,全县只有20个。我们换上了军装,尽管没有领章帽徽,可那神气劲一点也不见少。两天后,也就是12月24日,我又来到县人武部,和其他新兵一起,乘汽车到明光,晚上转火车到合肥,夜间再乘上部队的大卡车,一路颠簸,向着大山的深处驶去,就这样晃晃荡荡,在第三天东方发白的时候,来到大山深处的几栋草舍前,这就是我们训练的地方——新兵连。

  从此,便开始了我“一生不后悔”的军旅生涯。

  新兵连在一大片平整的山谷平地间,四周都是高耸的山峰,不远处有几户农家的村落,中间有一条小溪蜿蜒穿过,小溪的两旁错落着大大小小的农田。我们的驻地住房是两排麻秸泥巴墙的茅草屋,屋前就是小溪,因是冬季,溪水不多,早晨起来,水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冻。房子后面是一片很大很平整的场地,足有几十亩地;再旁边,是一栋很高大的砖墙瓦房,看样子像是大厂房,但里面并没有机器设备,只是一栋空房子,二营的新兵训练就住在那里。就在离我们新兵连不远处,还有一些几乎同样的麻秸草房,那是二营营部和工区卫生队的驻地。老兵告诉我们,这里是安徽省金寨县龚店公社,是大别山区,离盱眙有上千里远呢。

  对于大别山我并不陌生,前些年就看过一部叫《风雪大别山》的电影,知道这里是革命老区。我们觉得,能到革命老区当兵,在大别山当兵,特别光荣!

  我们住在茅草房里,地上铺上厚厚的稻草,再在上面蒙上一张白布床单,这就是我们的床铺。睡觉时大家一个挨一个,头朝墙,脚朝外。在脚头走道外,墙边垒起一排砖头,这便是“梳妆台”,脸盆、茶缸、牙刷、肥皂都放在上面;上面拉上一根铁丝,这便是“毛巾架”,毛巾就挂在铁丝上面,可是每人只有一条毛巾:早上洗脸、晚上擦脚。

  每天早晚的洗漱可以说是我们新兵的第一个“考验”。早上洗脸刷牙,我们就到屋旁的小溪里,砸开冰冻,舀上一杯带着冰渣的溪水,漱上一口,浑身发抖;再将毛巾放到冰水里湿一下,往脸上一擦,浑身发麻,这个滋味可真的不好受啊。早上洗漱虽说冻手冻脸,但大家还是嘻嘻哈哈,反而觉得好玩呢。但是晚上洗脚的时候,那个难受劲可就更加无法消受了,从屋旁小溪中端来一盆带着冰块的“冰水”,脚根本不敢往冰水里放。脚一碰到凉水,便打着寒颤,赶紧缩了回来,一个个都冻得呲牙咧嘴。我咬了咬牙,硬是把脚伸进冰水中,可还是给“冻”了回来。这时老兵过来告诉我们:“在冬天洗脸洗脚,都不要直接用冰水洗,而是用湿了水的毛巾来擦脸擦脚,或者用手捧着水洗脸,用手操着水洗脚,再用拧干了的毛巾擦干,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听老兵一说,我们便照着办,嗨,还真管用。所以以后我们洗脸、洗脚都采取这种办法,直到现在出差,还这样办呢。

  过了几天,老连队的老兵们给我们送来了一个简易锅炉,这是老兵们抢时间专门给我们焊的。我们只要上山拣点柴火,就可以烧水了,不仅解决了喝的开水,也解决了早晚洗漱用的热水。当时真的非常感谢老兵对我们的关爱。

  我们新兵连只有40个新兵,金湖10个、六合10个,还有我们盱眙的20个,大家分成4个班,分住在两栋茅草房里。

  新兵训练开始了。开始就是整理内务和和队列训练,整理内务要的是细心,被子叠成豆腐块,有棱有角,方方正正,一个班的被子放在一起,都是一个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笔直成线,平整如面。衣着要讲究风纪,不可散散漫漫。我刚到部队时个子小,穿的是2#衣服,衣袖、衣边、裤脚都长出一块,穿起来显得拖拖拉拉,到现在看到当时的照片都感到好笑。

  队列训练开始了,一训就是十多天,整天“一二一”,齐步走,老是那几个动作,开始还觉得新鲜,但是老做就觉得有点枯燥乏味。老兵说,队列训练是制式训练的基础,搞不好就不能整齐划一、步调一致,新兵训练就是上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这样,我们从立正、稍息,敬礼、转向,齐步、正步开始,一样一样学,一点也不马虎。开始时一天训练下来,腿酸腰痛,两腿发直,晚上睡觉都懒得翻身。过了十来天,也就渐渐适应了。

  接着又进行战术训练,包括卧倒、起立、匍匐前进、投弹、射击等,训练强度更大,消耗体力也更多。射击训练包括卧姿、蹲姿、立姿射击,一个比一个难度大。尤其是立姿射击,托举枪都要得要领,脚要站得稳,枪要托得平,气要屏得住,只有反复地训练才能掌握。为了练好这一招,有的新兵还在步枪前头挂上一块砖头,以增加训练的难度。投弹训练更是辛苦,手榴弹有一斤多重,为了能投得远、投得准,得反复训练,大家把膀子都练肿了。我的臂力比较差,怎么练也不见成效,只能投掷到二十来米,但是他们有的都投四五十米开外,最好的成绩达到六十多米呢。等到实弹射击的时候,我的半自动步枪射击不成问题,第一次实弹射击就打了95环。可到了手榴弹实弹投掷就麻烦了,按照规定,教练弹投掷不达标是不能投实弹的,我投掷距离才勉强20米,当然不能参加实弹投掷。所以我感到很失落。许连长看出我的心思,知道我很想投实弹,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但又要确保投掷实弹时不出事故,便叫我从山坡上往下投,这样手榴弹可以顺坡滚一段距离,就能超过30米了。

  新兵连最紧张的是夜间的紧急集合。白天训练累了,到了夜里一个个睡得正香,突然一阵急促哨子声“嘟嘟嘟”地响起来了。“紧急集合,全副武装,五分钟到操场集合!”夜间紧急集合不准开灯,大家只能摸黑打被包、拿武器、整理行装,一个个手忙脚乱。等大家跑到操场,一看真是洋相百出:有的衣服纽扣错位了,有的鞋子穿反了,有的鞋带没系、纽扣未扣,敞着怀就跑出来了,最可笑的是有的竟把被子卷起来用背包带一捆,扛在肩上就跑出来了;更多的是丢三落四,缺这样少那样。就这样,到最后一个入列,已经快十分钟了。此时全连跑步出发了,摸黑在山路上急行军,有的被包散了,有的鞋子掉了,有的摔倒了,有的掉队了。等再回到新兵连驻地房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我可基本按照规范,没有出洋相。其他战友在几次实练之后,也就好了,到新兵连结束时,都能按照规定时间完成紧急集合。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下得特别大,平地积雪有一尺多深,山沟里积雪有一人多深。山山岭岭、沟沟梁梁,到处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虽然春寒料峭、朔风刺骨、大地冰封,比我们家乡盱眙冷了许多,但这样的景色在家乡是见不到的,大家都感到新奇。尽管新兵连的生活紧张、劳累、辛苦,但我们都感到快乐、有趣,甚至还有点甜蜜。至今想起来还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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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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