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7982278646724.jpg       (图为大兴安岭首府加格达奇的铁道兵烈士陵园)

       五十六年前,我初次踏上大兴安岭的土地,那时眼前的大兴安岭是一片原始森林生态风光:山峦起伏,河水蜿蜒,丛林茂密,郁郁葱葱。远处积雪的山峦与蓊郁的大树交相辉映;近处如链的冰河与草绿色的帐篷互相衬托;林中的松鼠、雪兔、山鸡等小动物时常前来“造访”;清脆婉转的鸟鸣时常打破大森林那固有的宁静;那时人与生物和谐相处,把大兴安岭如诗如画的天然美景幻化成天人合一的“生物乐园”“人间天堂”。

       大兴安岭是动物乐园,也是鸟类的故乡。大兴安岭有最适于鸟类生存的大树和丛林,也有最适宜鸟类生长繁衍的湿地和河流。大兴安岭的山地、林木、河滩、草甸、沼泽、灌木丛,构成多样的自然景观和丰富的食物链,这一切都为珍禽异兽提供了理想的栖息环境,使这里成为鸟类迷恋的地方。

       大兴安岭有一种名叫“乌鸡”的鸟类,它与现如今能入中药的乌鸡可完全是两码事。大兴安岭名为乌鸡的鸟,其实是一种濒临灭绝的飞禽,它周身黑羽,体态丰满,靠吃松籽、草籽为生。它飞翔能力很差,它煽动着大翅膀,费尽力气也只能飞个十米八米,从这棵大树飞到那棵大树。它时常步履艰难地穿行在林木之间,寻找草籽、小虫充饥。它警惕性很高,一旦听到风吹草动或有人靠近,立刻振翅飞上高树,躲藏起来。

       在物竞天择的大自然中,由于它的生存和竞争能力相对较差,时时面临被灭绝的危险,这也使它成为人类袭击的首选目标。那时,我们连长是个打猎迷,打猎包括猎鸟成为他的业余爱好。由于大兴安岭冬季十分寒冷和漫长,部队在严寒极端天气无法进行施工,就进行军训和文化政治学习。冬训结束,每个战士都要进行一次实弹射击,上级会按规定发一些步枪、冲锋枪和手枪子弹。这时连长就有权独占一些子弹用于打猎。

       每到星期天或节假日,我和警卫员、通信员等都会陪同连长到森林打猎。冬天的大森林虽然被大雪覆盖,但依旧充满活力和生机:狍子、犴子、狼、狐狸、野鹿时常出没,小松鼠更是窜来窜去,十分活跃;树头枝杈间时常传来各种小鸟的啁啾。那笨拙的乌鸡更是一声接一声地“哇——哇——”地叫。顺着乌鸡的叫声望去,在落叶松的树顶,连长发现了一对喁喁求爱的乌鸡。还是连长手急眼快,掏出手枪,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一只大乌鸡已中弹应声坠地,随之震落枝头的积雪,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我们赶紧跑去捡起这只“战利品”。我们手提乌鸡正要离开时,又听到那种“哇——哇——”熟悉而凄惨的声音,抬头望去,还是在那棵树的顶端,另一只乌鸡正探下身子,向着地面哀鸣,显然这是活着的乌鸡向它遇难的配偶发出的哀鸣,连长只说了声“蠢货”,就又补了一枪,顷刻我们手提着两只被打死的乌鸡离开。

       这一对被打死的乌鸡应是一对夫妻,它们相爱笃深,感情真挚。所以当枪声响过,配偶已被击中身亡的情况下,另一只并无惧怕之意,也无逃遁之想。它们“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当为连理枝”,它们视死如归,生死同道,休戚与共。诚如宋朝冯延已的“采桑子”所描述的:“花前失却游春侣,独自寻芳。满目悲凉。似有笙歌亦断肠。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

       林间戏蝶也好,帘间燕也罢,都如树上的乌鸡,各自双双,忠贞爱情,都为自己的“另一半”活着。

1547982479175139.jpg(河北青年报的整版报道,右上角照片中是笔者)

       大森林中另一种珍禽——飞龙更是灵性十足的神鸟。早就听说大兴安岭的飞龙是非常美丽的鸟儿。及至见到魂牵梦绕的飞龙,我顿时被那清丽的芳容所倾倒。她丹顶绿啄,细足长颈,浑身披着花色艳丽的羽毛,是那样圣洁高雅。它小巧玲珑、体态轻盈,或在枝头单足耸立;或在树下悠闲信步;或跳跃觅食,或鸣叫腾空,都令人叹为观止。难怪大兴安岭的人们对飞龙寄寓那么多的情感,赋与它那么多“兴安公主”“美丽鸟”的美称。

       飞龙是国家一类保护珍禽。古时候,飞龙是边塞臣民向皇帝进贡的“贡品”。一只飞龙四两肉,飞龙体小肉少,但肉质却十分细腻鲜美。“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龙,不是人们幻想中的天龙,而是指大兴安岭这种飞龙鸟。如今地上驴肉已如牛肉般普及,但龙肉——飞龙的肉却越来越少了,人们也几乎尝不到真正飞龙的美味了。据说,飞龙炖汤,满室飘香,神仙嗅到也要打三个滚儿。

       在大兴安岭修路多年,总闻许多关于飞龙的故事和传说。有一年春天,鄂伦春一家村民的儿子和小伙伴去林中玩耍时,发现一只野狼把一只飞龙咬噬后,正要糟蹋飞龙蛋,他们就把野狼赶跑,把两枚飞龙蛋拿回家去,他们把飞龙蛋放在正在孵小鸡的鸡窝里,尝试着“借鸡孵龙”。一个月后,两只小雏鸟破壳而出,毛绒绒的头伸了出来,两只小飞龙相继降生在这个普通村民家中,也给这一家人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小飞龙与这家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整天围着这家人跳来蹦去……

       小鸟长大了,小伙伴相约在一起,把两只小飞龙带到大兴安岭林中放飞。打开笼子,两只飞龙在林中转了两圈就又飞回家来。后来,这家人驾起雪爬犁,在密林里穿行了几十里再次放飞,当飞龙双双飞向远方的那一刻,一家人都流下了难过的泪水……

       飞龙是长寿飞禽,雌雄成对后,如果一方死亡,另一方会终身不配。而且常常在夜里哀鸣,其声凄惨。当年在大兴安岭,飞龙就是神鸟,是人类一切美好情感的化身。当地的村民是严格恪守不掠杀飞龙的村规民约的。但也有些好事之徒,为了品尝飞龙美味,偷偷跑到大森林中去猎杀飞龙,可这种丑陋行为一经发现就要受到众人的谴责和唾骂。

       前些日子,偶翻一本禅书,书中尽述佛教僧人如何戒酒肉、不杀生。愿云禅师曾写下几句十分生动的戒杀诗:“千百年来碗里羹,冤深如海恨难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半夜声。”

       人类为了自己的一张嘴,屠杀了多少生灵,在那些美味珍馐中,蕴藏着多少生命、鲜血和生灵们的深仇大恨,不用去领略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灾难,只消听听半夜三更我们人类涂炭生灵的霍霍磨刀声。几句小诗把人类的贪婪和自私刻划得入木三分。

       人类与飞禽走兽、花鸟虫鱼本是一条互为依存的生物链,谁也少不了谁,“天人合一”、“自然和谐”是道教观的一贯思想。如果我们不能有效地保护地球上的这些生灵,那么总有一天人类会遭到报应的。在对待生物种群的历史过程中,我们逐渐变得理智和清醒。前些年,听到从大兴安岭林区出差归来的朋友讲:大兴安岭连年砍伐、连年大火,动物种群减少了百分之四十,植物种群减少了百分之二十五,我们当年的那些趣闻已经很难再听到了。

1547982702538327.jpg       这几年从大兴安岭旅游归来的朋友告诉我情况大有改观,由于封山造林,禁绝采伐,大兴安岭生态愈发好转了。我想我们当兵的年代已过去五十多年了,那林中的乌鸡应该肯定绝迹了,那唱着婉转动听歌声的飞龙也已不知去向了,能否再归来?留在我记忆中的鸟鸣已成为今生今世再难听到的生命绝唱;每念及此,心中的沉重和难以扼制的悲情会油然而生……

       此时已是大寒节气,严寒过去就是春天了。春天是多么美好的季节,是鸟类繁衍,飞向蓝天白云,唱着歌儿开始新生活的季节。我们每个人都应善待这小小的生命,如同对待我们自己的孩子。快收回你的猎枪,快停止你涂炭生灵的愚蠢而丑陋的行动。

       另一位叫白香山的僧人曾写下了这样的名句,使之成为爱鸟的箴言: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春日才逢杨柳绿,秋天又见菊花黄。转眼间五十多个寒暑过去。我们人类积5 0年经验已认识到保护生态环境的极端重要性,习主席说“金山银山就是绿水青山”,这是用无数动物种群的灭绝、消失换来的教训。

       开发与保护总是一种悖论。在那个年代,我们还不曾有环保意识。我们总认为,大兴安岭的资源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完全没意识到有些行为是对大自然的掠夺和破坏。人类的砍伐和大自然的灾害使森林面积日渐减少,从而导致大气臭氧层破坏、气候变暖、沙尘暴雾霾频繁、水土流失、生物种群减少,这就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

       让我们牢牢记取这一沉痛的教训,从头开始,休养生息,善待大自然,也即善待我们人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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