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到了不惑之年的我,回忆便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不敢说是靠回忆过日子,而回忆的确是垄断了大脑的一半思维,特别是对于一个爱独处的我,回忆便会更加泛滥。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夏夜的楼顶之上,看远处灯光闪烁。那些五颜六色的灯光非常耀眼,甚至觉得,它们的光已经超出了星光的魅力,从这些变幻着颜色的灯光,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智慧与社会进步的飞速,于是,在这些光面前我只有远远地欣赏。
  一天的下午,儿子放学回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山区里,一位姓史的老师在讲到香蕉的时候,其中一个流着鼻涕的学生问:“老师,香蕉是什么?你见过吗?”其实,史老师真没见过香蕉,他只知道香蕉是一种水果。于是在第二天,史老师拿着媳妇卖鸡蛋的钱去城里买香蕉。在回来的时候,钱花光了,他只好步行六十里山路回家。黄昏时候,他由于疲惫磕倒在地昏迷。在他醒来地时候已躺在自家的床上,首先他第一句话就是:“香蕉呢!香蕉呢?”媳妇连忙用手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香蕉,他看到香蕉这才又放心地睡去。
  次日,他把香蕉分给十四个不同班级的学生说:“同学们,这就是香蕉,大家赶紧尝尝。”孩子们都兴致勃勃地吃起来,而后一个个咧着嘴说:“老师,这香蕉怎么一点不好吃,吃到嘴里涩涩的。”讲到这个时候,儿子神秘地说:“妈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说香蕉涩涩的吗?”不等我思索,儿子大笑着说:“那是因为他们连香蕉皮一块吃了,你说傻不傻?”望着儿子那嘲笑的神情,我漠然地说:“为什么说他们傻呢?只是他们没吃过而已,妈妈小时候连电灯都没见过,岂不是更可笑!”儿子讲的这个故事,又勾起我童年寻找电灯的那段经历。
  这也许是所有回忆中最早最遥远的记忆了。有人说人类刚有记忆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四五岁,而我比较愚钝,那时候我大概六岁吧!每到夜晚,家家都点燃煤油灯,母亲常常在煤油灯下缝补衣服。煤油灯的光很弱,只能照到周围的一小部分,并且有风的时候很容易熄灭。记得那时候特别喜欢看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摆跳跃的样子,当它快熄灭时,我会立刻用手捧住火苗,于是,火苗便会在我的手心里安静下来,等风吹过后,便松手。我还时常坐在母亲身边一边看她缝衣服,一边拿根针不时地挑一挑灯芯,挑过灯芯后,火苗会大一些,也会亮了少许。到了第二天洗脸的时候,你会发现,两个鼻孔都是黑的,用手指一挖,手指立刻变黑了一节,那是煤油灯的烟熏的。当我把这件事说给孩子听时,她们投来恶心的目光,并且怀疑我所说的事实真相。
  后来,人们发明了灯罩,一个白色的玻璃罩,直接按在煤油灯上,这样再也不怕风吹了,灯光又亮了些。
  也是在一个夏夜的黄昏,好几个伙伴在街上玩捉迷藏。这时邻家大娘领来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招呼我们带他一起玩耍。我们几个用羡慕的目光打量着男孩,他太干净了,白白净净,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穿戴整齐。他也愣愣地看着我们,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丝轻蔑一丝骄傲。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孩子,他并没急于参加捉迷藏的游戏,只是好奇地问这问那,“你们衣服这么脏?”“他怎么还流鼻涕?”“你们的头发真乱!”对于他的这些问题,我们都不情愿回答,而最后一个问题却让我感到了兴趣,“你们这没有电灯吗?怎么都点煤油灯?”我抬起头很奇怪地问到:“什么是电灯?”他撇了我一眼:“你们连电灯都没见过啊?电灯比煤油灯亮多了,跟白天似的。”对于他的话我半信半疑,电灯真的跟白天一样亮吗?不可能吧!于是,电灯的神秘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回到家,我兴冲冲地把那个男孩所讲的告诉母亲,并且兴奋地问:“妈,你知道电灯吗?你见过吗?”母亲看了我一眼,略微沉思了一下说:“城里你二姑家有电灯,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听了这话,心里乐坏了,没想到对电灯的神秘明天就可以知晓,真是太高兴了。
  二姑家离我们村有四十多里路,母亲找了几个去城里打工的邻居捎脚,我和母亲坐了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才到了市里,又步行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二姑家。记忆中的二姑过得并不好,经常害牙疼,儿子们也不孝顺,偌大的院子只二姑独一人居住,还好二姑家的两个孙子经常来耍,所以二姑也就不那么孤单了。
  走进院里,我直接跑进屋里,二姑的两个小孙子也跟着跑进来。我四处张望寻找电灯,悄悄地问两个男孩,“电灯在哪?”两个男孩莫名地看着我,用小手一指上面,顺着他们的手指我看到了悬在半空中的白色透明的玻璃球,这就是电灯啊!这么小?心中依然不相信它的光能跟白昼一样。“怎么能让它亮?”两个男孩走到二姑的床前,指着一根细细的绳子说:“这个绳子一拉就会亮。”我刚要伸手去拉,男孩用两个胳膊一拦说:“不能拉,得等到天黑了才能拉。”我只好作罢,只盼着天快点黑。
  黄昏慢慢地来了,夜象一块黑纱笼罩住大地,一切的一切都被黑夜掩埋,仿佛人类从没有冲破它的笼罩,它带着神秘与魅力统治了这个星球。
  二姑指着她的床铺对母亲说:“你们就在这睡吧!我在东屋睡。”我激动地看着床头那根绳子,待二姑离开,我急不可耐地抓住绳子一拉,天啊!亮了,亮了,整个屋子如白昼一样照得通亮。我张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玻璃球竟然如此神奇,它是怎样发光的呢?更神奇的是那根绳子,为什么一拉就亮了,再一拉就灭?许多的疑问堆满了脑海。我反复拽着那根绳子拉了好几次,母亲叮嘱说:“别拽了,一会灯泡就会烧坏的”。我停住手,一直在兴奋状态,不禁喃喃地说:“妈,咱们家什么时候也安上电灯啊”?母亲看着我说:“很快的,将来我们村家家都会安上电灯的。”母亲的话总能给我希望,并且这希望也总能够变为现实。
  时间是不会停止的,也不会改变,改变的是人们的生活,人们的容貌以及生命的进程。为了追寻别样的光明,那一年村委委派二哥去县城学电工。对于这件事,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村委会选二哥去学电工呢?是不是母亲支持二哥主动去村委请求这次学习机会的?然,不管怎样,此次的学习预示着我们村要安电灯了。
  一年之后,村里首建了一个配电室,电线杆在大街小巷高高竖起,电线从这个电线杆拉向那个电线杆,象一道道网把村舍围起来,经常有几只麻雀站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村民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直到一个月后家家都安上了电灯,每到黄昏,灯光照亮了一个个窗口,也映亮了街面。透过每一扇窗口,我仿佛看到人们都笑逐颜开,他们何曾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光明。
  二哥可算是村里的功臣了,是他为村里安上了电灯,改变了点煤油灯的时代。村民们也很自觉,不到月底就主动找二哥交电费。二哥在村里威信很高,从来不多要村民们的一分钱,有时候有点差额都是二哥从自己腰包里出钱垫上。母亲是从来不交电费的,二哥二嫂也不敢向母亲张嘴要钱。记得有一次晚饭后,二哥抬头看了看电灯泡说:“妈,这个灯泡是一百瓦的吧!你换个小的吧!这样影响不好。”母亲回头瞪了二哥一眼说:“怎么?我按个一百瓦的有意见啊?谁不服让谁养个会电工的儿子去,我供你上学容易吗?”二哥一听无言以对,二嫂忙陪着笑脸说:“妈,你别生气,他跟你说笑的。”母亲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拿过一分钱电费,并且还安一百瓦的灯泡,的确说不过去,自此便把一百瓦的换上六十瓦的了。
  我常常拿着灯泡转着圈看里面细细的钨丝,难以置信,就是这样一个半圈的钨丝发出明亮的白织的光,这种光把人类从漫长的黑夜里彻底解脱出来。母亲也不用在微弱的煤油灯下带着老花镜缝补衣服了,我也不会在每天早晨洗脸时挖鼻孔了。直到今天,各种各样的灯象雨后的春笋接踵而来,特别是还有彩色的灯,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这些五颜六色的灯对于我来说又是一种神奇,我也不会忘记,为了寻找这样的光明所经历过的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