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西海的画,已经有了令人欣喜的气象,尽管他刚一开始画画,就曾经叫人耳目一新。那个时候,他的笔墨、线条也许是幼稚的,甚至是生涩的,但你明显可以感受到他的画所传递出来的那种绝然不同于传统画家所表现的勃然生机,以及明显属于他个人的艺术特色,这种特色,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显得卓尔不群,独领风骚。

        我是从他画的《白鹿原》系列人物画开始关注和留意他的画的。那个时候,一个强烈的感觉就是,冯西海在写小说、通过文字和这个世界对话之余,开始用画笔表现他内心深处对于这个世界用文字无法全部表达的一种情感,他的每一幅画,其实都表达他内心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以及他对于文化人理想生活的一种向往,还有对于社会万象的一种经过思考之后的艺术记录。他的书房名为“瓜棚”,可以看出他对于极简生活的一种精神向度。

        以我个人对于画家的认识,我觉得画家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对于现实景象的描摹和再现,无论是山水,花鸟,人物,动物,现实生活中已经有,画家只不过是把那些东西通过笔墨或者油墨再现在纸张画布上,当然其中有作者个人再创造的成分,但大多以现实生活为本,这样的画家占据书画家人数的绝大多数。经过一定的笔墨技法训练,再加上个人的勤奋,悟性,都会画出看起来还像样的绘画作品。而另一类画家,他画的只是自己内心世界的景象,只是灵魂世界的风景,他是把一种思想、哲学,禅意,感悟,人们内心世界有,但是又很难用语言文字准确表达的一种东西,通过线条,笔墨意趣表现出来。你开始看,可能看不懂,但觉得有趣;再看,会产生疑问,他怎么会这样画?三看,结合画家的题词,你似乎恍然大悟,但又好像还有哪些地方无法用语言说明白,只是觉得那些画有妙趣,很贴心,让你看起来很舒服,但你依然无法准确地说出那画所蕴含的意味。这样的画家,他们画的是思想,是自己灵魂世界的风景。

        贾平凹的画,就是这样的画。一些书画家动辄就嘲笑贾平凹的字如何如何的臭,贾平凹的画又是如何如何的丑。那些人无非就是用传统的线条笔墨来框贾平凹的字画,说白了,那些胡乱指责贾平凹字画的所谓书画家,还仅仅只是停留在“技”的层面,可人家早已经进入了“道”的层面。文化底蕴的原因,他们根本不了解或者根本看不懂人家的东西,然后就胡乱地批评,结果批评别人的同时,恰恰暴露出了自己艺术欣赏水平的苍白。

        老子《道德经》中有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则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两类画家,一个靠训练和技法的掌握,就可以达到,而一个则必须要有文化的积淀,还要有自己的思想,还要有把自己的思想通过线条笔墨表现出来的能力。相对而言,后者的难度显然要更大一些,而冯西海恰恰属于后者。

        所以,冯西海的画,每一个都属于“这一个”,每一个都属于孤品,他的每一幅画都绝不相同,他画的那些人物,很多都是心目中古代的读书人,他们也许落魄,也许贫困,但却追求精神的自由,他们喝酒,他们品茶,他们读书,他们聊天,他们抚琴,他们醉卧茅草房,却心满意足的读着自己喜欢的书,他们身处现实中,但却绝不被现实的东西所羁绊,他们怡然自乐,精神一直在高处。画中那些人的面目,好像都不清楚,但你却依然可以感受到他们眉目的生动,可以感受到他们精神的风骨。

        西海的画当是典型的文人画,他可能没有很清晰的、明确的具象的东西,让你评价画得像还是不像,生动还是不生动,但仔细品匝,却又似乎无所不包,耐看,有趣,能悄悄地慰藉你的灵魂,让你似乎说不清楚,却能读得莞尔或者会心一笑,这就是我对他画的印象。

        他现在开始尝试画山水,画花鸟,取法黄宾虹,八大山人,弘一法师,这当然是他不断学习,吸收他人所长的一种象征。但是对他的画而言,画意和写实,我更喜欢画意;人物和山水,更迷恋人物。选择画出现实的物像还是画出内心的景象,在我看来,选择本身就已经决定了画家的高下,也显示出画家的区别。冯西海是属于那种用写意的笔法反映内心景象的画家,仅此一点,就比许多画家要高一个层次,尽管笔墨线条仍有不断精进的空间!

        大约两三年前,他依照我的一些随笔短章画了五十多幅画,配上我的一些毛笔小楷字,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搞了一次展览,没有想到当时去了很多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很多专业的书画家评价还不低,我觉得我是沾了冯西海画的光。这些年来,他在书画上用功甚勤,又不断地寻找突破,寻找创新。此前,他尝试在旧报纸上作画,好像也有味道。不久前,又和友人联合搞了一次展览,去看的人络绎不绝。这次的画展上,我表达了这样的一个意思:冯西海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画家,在他的头脑里,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所以也有没有太多的禁地不敢试不敢闯,仅是旧报纸上作画,在很多人看来,可能会认为是胡闹。然而冯西海就这样画了,而且看起来似乎还不错。艺术贵在创新,所有的创作,创新,都有一个“创”字,而“创”,在很大程度上,可能就是不循规蹈矩,不过分的遵照条条框框,打破前人约定的雷池,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艺术天地。而那些一辈子都在循规蹈矩,亦步亦趋,不越雷池半步的书画家,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跟在前人的屁股后边,永远也难以超越前人。

        艺术上,那些真正敢试敢闯,尊重学习前人却又敢于“无法无天”打破前人所设藩篱的,可能才会真正形成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冯西海正在这条路上跋涉着,期待他有更多叫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