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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而艰苦的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了,我们告别了滨洲线的乌奴尔,向大兴安岭腹地进军。

我们乘坐森林小火车一路风尘仆仆向北驶去,小火车像个健壮的小伙子,动作轻捷而迅速,一路狂奔。由于大兴安岭是南北走向,地势南低北高,所以小火车喘着粗气向大兴安岭纵深奔驰,几乎是一路上坡。一路上司机和司炉配合默契,司机目视远方,手握手柄,不断拉响汽门,小火车就像撒娇的孩子,拉着长音呜──呜地行驶在林海雪原之中;而司炉则光着膀子,满身汗水地向烧红的炉膛添着一锹锹的煤炭,须知这是在一年最冷的月份,车厢外是冰天雪地,机车车头四面透气,司机和司炉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小机车牵引着七八节绿色的车厢,每节车厢能乘50——60人,车厢里的新兵们瞪大眼睛,尽情欣赏大兴安岭冬雪的风光,这时,指导员带头唱起了《铁道兵之歌》:

背上了那个行装,

扛起了枪,

雄壮的那个队伍

浩浩荡荡,

同志呀,

你要问我们哪里去呀?

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离别了天山千里雪,

但见那东海万顷浪;

才听塞外牛羊叫,

又闻江南稻花香。

同志们啊,迈开大步哇,

朝前走哇,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

……

那铿锵有力而又悠扬动听的歌声,从一节节车厢飞出,飞向密林,飞向旷野,飞向沉睡了千百年的大兴安岭,这歌声也真实而艺术地抒发了铁道兵的战斗历程和博大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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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的铁道兵,从人民解放战争的硝烟中走来,历经抗美援朝,在战斗前沿建立起一条又一条打不垮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保障了我军兵员及供给的补充,为历次战斗胜利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在建国以后及国民经济恢复和建设的各个历史时期,先后修建了数十条国家铁路大动脉,参与难以记数的国家重点工程建设,在神州大地上铺设了一条又一条的铁路,犹如神州大地的彩虹,犹如神州大地一座又一座丰碑。

为了尽快使国家度过三年困难时期,六十年代初期,党中央国务院,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发出“开发大兴安岭,向绿色宝库进军”的伟大号召,我们这支铁道兵部队就是奉中央军委,国务院的命令进军大兴安岭的。庄严的历史使命使我们心扉中充满了使命感和自豪感。指导员的一曲高歌,调动了全连战士的激情,他们应和着指导员的歌声,也大声地加入到合唱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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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付这种意外事故,施工经验丰富的“老铁”们可谓“小菜一碟”。战士们迅速拿出“快马锯”,到路边丛林里,“三下五除二”放倒几棵粗细适中的落叶松,再拦腰截成几段,砍掉枝杈,把树段顺着路基支在车头两侧,用一截短木横在两根树段之间,再用一段长长的圆木当作“撬杠”,一头插入掉道的车头底部,一头由十几个战士紧握“杠头”,在班长的统一号令下,大家往下猛一使劲,就把车厢撬了起来,然后手抡大锤的战士把一侧铁轨往路基中心敲打,使其轨距变窄,再把撬起的车头平稳地放在铁轨上,这样就抢修成功了。小火车又鸣叫着奔跑起来。在200多公里的行程中,往往能有两三次这样的经历……

今天,习惯了乘火车出行的人,可能很少有这样的经历,但在那个年代,在大兴安岭,这却是时常会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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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火车走到铁路尽头时,我们又改乘汽车,是用解放卡车改装的有棚军车穿行在密林之中,或越过起伏的丘陵。在密林中穿行时,路越来越难走了,汽车常常“趴窝”在千年冻土或塔头地中,当汽车也不能行走时,我们就要徒步行军了。从下汽车的地方到新的营区大约还有40多公里,要几次穿越密林和山丘,又要走过几条冰河。

初听到连长宣布要行军 40公里才能到达营地,也没觉得有多远,真正走起来才领略这40公里行军的艰辛。路远近是个问题,最主要的是负重行军,每个战士平均负重要超过30公斤,这还不包括穿在身上的“四皮”重量,有自己的背包、步枪或冲锋枪一支、施工工具和粮食等用品。每一麻袋大米、黄豆或高粱米重100公斤,4个战士负责分摊,每人不低于25公斤。

背粮食时,用鞋带系紧军裤裤腿口,倒满粮食再用背包带系住裤腰处,行军时先背背包,再把装满粮食的裤子,分开两腿骑在脖子上,还要手提或斜背自己的枪支。这样全副武装后就开始行军了。连长、指导员要求大家三人为一组,路上互相照顾,不要掉队,

吃过简单的早饭,一队人马就出发了。刚开始时,零下20几度的低温,呵出去的气很快在皮帽子上结了霜花。在翻越山头时,前面不断传出口令:跟上队伍,不要掉队,按规定路线行军,防止落入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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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们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由于是负重爬山,脚下又是光滑的冰雪,很快就觉得气喘嘘嘘,身上躁热,满脸通红。在爬上山顶休息时,许多人的衬衣全湿透了,山顶上西北风吹过,很快又觉得周身“透心凉”。因此,战士们只好把皮帽子翻卷上去,露出脸庞,脱掉皮大衣,打成卷塞在背包上,谁也不敢脱得太多。

爬过这个山头竟用了半天时间,中午在一处积雪掩盖的草丛中小憩。战士们吃着凉馒头,就着咸菜,喝着雪水,一股倦意袭来,真想躺倒大睡一觉,但连长告诉我们,满打满算才走了10公里,照这样下去,最早也要明天天亮才能到达营地。为了抓紧赶路,我们不顾酸痛的腰背和双膝,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下午,太阳露出了笑脸,照得行军的大雪之路光亮眩目。一条宽宽的冰河横亘在我们面前,这就是穿越大兴安岭腹地的额尔古纳河,也是流经中俄边界的界河。一队负重的战士从结着冰的河面穿过,一双双大头鞋踩在冰冻的河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随着鞋底的摩擦,河面的坚冰开始融化,当后面的战士再踏上河面时,坚冰变成了薄冰,再也承受不了穿行的队伍,于是就不断有人掉进冰河之中。所幸河水不深,但冰冷的河水透过我们的棉裤,侵入双腿仍有刺骨般的痛感。战士们谁也不吭声,只顾行军赶路。

穿过冰河,又是一道山梁,又是积雪的山路,谁也不敢停息,只怕掉了队。肆虐的寒风迎面吹来,夹着细碎的雪花,被冰水浸湿的棉裤很快结冰变硬,走起路来,两条结冰的裤腿互相摩擦,不断地有节奏地发出“唰、唰”的声响。有人诗兴大发,顺口溜出“冰裤雪腿往前冲,开发兴安建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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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要穿越一段原始森林。我们按着老兵的指引,从林中砍下落叶松上带松香分泌物的树干,点成“松明子”,照亮林中之路。在漆黑的大森林中,一队队战士如一条闪光的“亮龙”蜿蜒向前……

在密林深处,大家为了驱散严寒,更为了驱走疲劳的倦意,又唱起了那“铁道兵志在四方”,歌声在静夜传的很远,这沉睡千年的原始森林,在这样漆黑的夜晚,用它博大的胸怀拥抱着这群穿着绿色军装的年轻士兵。

在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我们走完了这段路程,来到了部队营地根河——铁道兵第三师十三团一营。营长、教导员及营部文职人员敲锣打鼓迎接着新兵的到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负重行军,虽然劳累和疲倦使每个人脸上写满倦意,但仍掩饰不住战胜困难,取得胜利的喜悦。当我们钻进帐篷,用老兵为我们烧热的水洗脚时,发现每个人的脚上都打了血泡。但兴奋、激动以及难以言表的豪情仍然如烈火燃烧在每个人的胸膛和脸上。

我们觉得这是挺近大兴安岭第一课,苦是苦,但苦得其所,苦中有乐。在这以后的几十年人生风雨中,虽然命运多舛,挫折多多,但每当想起当兵的这段历程,就觉得一切都那么微乎其微,不在话下。这次行军磨炼了一个军人的意志,成为个人一段丰富的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