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架飞机消失的10个月后,大卫清楚地知道,除了他本人外,还有一个女人活在地球上……她的名字叫罗莎。
   现在,他正和她一起坐在盐湖城一座商业大楼的咖啡店里喝咖啡,吃香肠。
   阳光从玻璃破碎的窗户照射进来。那里的气氛一片宁静,听不到任何声音……死寂!没有洗碗的声音……没有汽车行驶的声音……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阳光、寂静和罗莎充满迷惑的蓝眼珠。
   大卫俯身向前,注视着那对蓝眼珠,说道:“亲爱的!我理解了你的观点,但是我想提醒你,那个观点与现实情况格格不入。”
   罗莎心不在焉地看看他,然后把视线转向别处,再一次摇头表示反对……她依然坚持她原来的立场。她知道,这场战争毁灭了全人类,在这个广阔的地球上只剩下两个活人……就是她和他。但是,她仍然严格坚持自己传统的风俗习惯……如果没有结婚,她决不能和他住在一起……因为那是罪孽。
   大卫想到了其他国家,法国、俄罗斯、墨西哥……等等。他曾经在罗切斯特的电台里住了3个月的时间。那里的房子已经倾倒破裂,但仍有一部可以使用的电台。他收听着电台中传来的声音,直到那些声音自动消失。他拼命通过电台向仍然活着的人们发送消息。他报告说,有一个小组的人在瑞典逃脱了性命,其中包括英国的外交部长。整个欧洲已经全部覆灭……没有任何一块土地没有遭到核幅射的扫荡。他们有两架飞机和足够飞遍欧洲的油料,但是没有剩下任何可以飞行的地方。最后,他们有3个人染上了由射线引起的传染病,接着,被传染的人增加到11个人,并且继续传染到所有的人……也许他们全都死掉了。一位飞行员驾驶的轰炸机坠毁在巴勒斯坦政府电台附近……那位飞行员只活了一会儿,因为飞机坠落地面时他的骨头被摔得粉碎。在太平洋上布满了火焰,没有任何一个岛屿幸免于难……大卫估计,大概有什么人在北冰洋也投下了炸弹。
   没有来自华盛顿、纽约、伦敦、巴黎、莫斯科和悉尼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人们死亡的原因,究竟是死于核幅射,还是死于炸弹。
   大卫在实验室里与一个研究小组一起工作。他们在研究治疗疯狂肆虐的传染病的药物。他们的组长发现了一种可以暂时对疾病起到抑制作用的药物。但是,这种药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因为人已经快死光了……它的发现已经太晚了,而且它的发现者也都相继死亡了。大卫把全部40片药都留在身边,他知道,那些药可以供他使用好几年。
   罗莎是一家大医院的护士。在遭到袭击的那天上午,她在照常工作。她说,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怪事……她平静地漫不经心地叙述着。她目光恍惚。大卫没有向她提出任何问题,因为他认为,她大概还没有摆脱那次袭击的恐怖阴影。
   罗莎也像大卫一样见到了一部还可以使用的电台,于是他们两个人进行了通联。大卫得到消息说,罗莎没有被病毒传染。他急忙约她见面。罗莎大概是有天生的免疫力,所以没有受到传染。还有很多和罗莎一样具有免疫力的人,但他们都已经死于炸弹或核幅射。
   这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仍然有生命的人类……他应该成为使人类恢复繁衍的人……但对罗莎来说存在一个问题,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基督教的神父活下来……。
   当罗莎说如果不举行婚礼就不能与他生活在一起时,大卫是不相信的,但是现在他相信了。罗莎是一个坚守老传统的古板的人,甚至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仍然反对和大卫一起睡在饭店的同一个房间里。更有甚者,大卫仍然要对她坚持男人对女人所应有的各种礼节。当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在马路便道上时,他要按照男人礼貌的规矩走在靠近马路的一边——在发生可能的危险时,男人应该承受那一危险。而现在,已经没有汽车了,但大卫还是要对罗莎坚持这些规则……而且,如果开门,他应该替她把门打开……他要努力讨好她。
   在过去的3个星期中,大卫有数百次愤怒,只想扑上去扭断她的脖子扔掉,然后走到一边去。但是,罗莎是整个世界上剩下的唯一的女人,而且她是唯一的一位能够帮助他的护士。他想让她活着帮助他……如果罗莎死了,或者离开了他,那他也就必死无疑。想起来真让人气愤……他心中暗自咒骂她,但却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我最亲爱的罗莎!”他笼络她,“我非常想亲近你……我说的是实话!”
   “是!大卫。”她点点头,像被催眠了一样瞪着眼睛看着他。
   大卫强迫自己继续说道:
   “我们应该承认事实……现在我们两个是世界上剩下的最后的人了,就像是在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一样。”
   罗莎面部表情有些尴尬,大概她想到了那张亚当和夏娃用树叶遮住私处的画像。
   “请你可怜可怜就要灭绝的人类后代吧。”大卫继续说服她,“替我想想吧!”
   大卫心想,罗莎大概还能够活几年,或者更短一些。在这次毁灭世界的大战之后,许多人由于这种奇怪的传染病而死亡,如果有一些药品,可能还有希望。对于他本人来说,疾病已经发展到第二期,需要小心谨慎。他当时的症状是,突然之间就会身体僵硬,动弹不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一直需要打针治疗。当他的病症发作时,罗莎是唯一能够帮助他的女人。如果没有罗莎,他的身体一定会一直僵硬下去,直到死亡,尽管他身边带着药品和注射器也无济于事。
   正是这个原因才使他决心继续忍耐下去,等到和她生下两三个孩子后,她如果想死就让她去死吧。
   “上帝一定不想让人类这样轻易地灭绝,所以才让我们两个人逃脱死亡,为了……”
   大卫努力劝说罗莎,而且努力字斟句酌,以免触怒她,或者使她感到害羞。如果告诉她说,逃脱死亡是为了做父母,那就太直率了,所以他说:
   “为了成为生命的明灯。”
   罗莎不停地眨着眼睛,目光恍惚地看着他的肩膀。
   大卫低头看看自己瘦骨伶仃的双脚。他没有力气强制她,因为凶恶的病魔正在折磨着他……如果他像往常一样有力量,这个女人一定……
   他愤怒了,但他尽力克制着保持平静。他需要努力巴结这个女人,因为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过了一会儿,罗莎心慌意乱地说,她想到山顶上去祈祷和聆听上帝的旨意。她没有说,她要独自一个人去,但是听得出来,她不想带他一起去。他花了很长时间安慰祈求她,让她放弃到山顶上去见上帝的想法。
   罗莎心神不定地听着大卫的话,有些话听进去了,有些没有听进去……因为她的头脑里也在考虑自己的一些事情。
   “妈妈曾经教导说,一个人对人类应尽的责任是……”
   她的妈妈在生病之前的一次家庭聚会时早就说过:
   “女儿呀!你要记住,要做一个纯洁、谦虚和崇拜上帝的好人。美貌并不是必要的……有无数的丑女人嫁给了好男人,因为那些女人是好的基督教徒。”
   结婚吗?那意味着要永远共同生活……要有花束,有伴娘,有优美的音乐伴奏。罗莎用她的矇眬的目光凝视大卫那消瘦、苍白和充满渴望的面庞。她也知道,这时候没有剩下很多男人供她挑选,只有坐在她面前的这一个男人了。她对他不很满意,但是25岁以上的女人是无从选择的……只要伸手抓到什么,就应该抓住机会马上去做。
   但是她仍不放心: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吗?因为有时候,她感觉不大顺眼,感觉他假装说话,假装做事,都是为了讨好她。
   “在上帝的目光下……”她想起了这句话,想到了她经常去做祈祷的那座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她喜欢抬起脸来向上注视着想,上帝一定正在从上面透过明亮的彩色玻璃向下看着她。这时,大概上帝也正在向下面看着,但是他大概忘记了还有人活着。
   大卫谈到了结婚……应该以其他方法举行婚礼。在这时,可惜的是没有神父来主持婚礼……他们全都死去了,真遗憾。如果她真的要和这个男人结婚,那就应该要有充分的准备。
   她抬头看看他的脸……看到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唇咬得紧紧的,他的耳朵几乎被长头发全部盖住了。
   他不该留这样散乱的长发,看上去太扎眼了。在结婚以后,她就让他把头发剪掉,改变形象……这是她的责任,要照顾丈夫有一个漂亮整洁的形象。
   他正在讲述他刚刚在城外发现的一个农场。那里有一座保存良好的宽大住宅和粮仓。虽然没有剩下家禽家畜,但他希望以后会找到。一起生活在那里,他会自己种庄稼来吃,而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每天到食品店里去找。
   她感觉到,大卫正在抚摸她伸出来放在桌子上的枯瘦的手。大卫的手是浅棕色的,手指短短的,长着一片片的汗毛。他不再说话了,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她吃惊地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噢!他又开始说话了!他说的是什么呢?是的!他说:
   “你将会有一个最漂亮的幸福的婚礼……你也会有花束……只要你需要什么,你在我们结婚的那天全都会得到!”
   举行婚礼!还有花束!好吧!没有神父主持也不算错,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按照传统举行婚礼,她也就很满意了。
   “天哪!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这样说呢?”
   大卫的话中间停顿下来,因为他听到罗莎急切地打断他的话,说:
   “好吧!大卫,我要和你结婚!”
   大卫太激动了,他想听她再说一遍,但不敢向她提出要求。他只是说:
   “你说什么?”
   “我要和你结婚!”
   “今天吗?亲爱的。”
   “今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如果你能够及时准备齐各种需要的东西,我同意!但是似乎太仓促了点儿。”
   大卫充满了喜悦……他的计划最后还是实现了。
   他要赶紧做这件事,免得拖得久了她会变卦。
   “就是今天吧……今天了啊……!你让我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由你决定吧,大卫!”她点头表示同意,“我全部照你的心意办。”
   他站起身来,她也同意让他吻了她那苍白的面颊。
   “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去准备一切需要的东西。我先去打扮一下自己。”
   他急忙起身走向最远处的房间。他知道,再过一会儿……当他得到她以后,她一定会同意永远为他所拥有……因为她是那种女人。
   从那时起,他就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殴打也可以……或者骂她,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嘴脸讨厌得要死,如果不是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女人,他连一眼都不会看她,免得弄臭了自己的眼睛。
   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真不是一件坏事……也许她会给他生出来一个女儿呢。
   他推开那个房间的门走了进去,突然,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起来。他身体里的病毒又发作了……他的神经无缘无故地抽搐起来……身体强直。他努力低头,但他做不到……他拼命想喊,但根本发不出声音。
   一阵风吹来,“咣当”一声……门永远关上了……罗莎是永远不会到这个房间里来的,因为房间的门上清楚地写着:“男卫生间”。
   (译自柬埔寨《大众》杂志,【柬埔寨】桑披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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