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整幢大楼,昏暗的楼道,阴冷的气味,枯燥的电话铃声,排满屏幕的灰黑小字,还有一份久郁的心情——这,便是我的一天。

       这一天,极不忙碌,甚至是有点松散,打开门,做了习惯性的打扫,发现办公的地方,突然地有了一种人气缺少的淡漠,虽然仅仅是三两天的时间没人上班,竟让人有一种逼仄中的空凉。反反复复在楼道间穿梭了几趟,下意识里总有个脚步在背后紧随着自己,亦步亦趋,还似乎感到有清凉的气息撩上脊背,顿时脚步酸软。给自己一个勉强的微笑后,鼓足勇气猛回头,那个臆想中的人却无影无踪,楼道尽头的墙灯慵懒的洒着暧昧的昏黄,有点像虚幻片里的背景。
       木然片刻,忽觉得回到了儿时晚上的某一刻,吓吓得心情,不敢环顾四周,就怕一抬头或一回头的瞬间,看见森讲的故事里那个可怕的蓝妖:红舌、蓝脸、土黄的长发、阴森的目光。
       森是擅长讲这种故事的,他憋着嗓子,吐着气,手舞足蹈,腔调极力恐怖,故事里的妖在他嘴里出现的时候,他一定会扭曲了脸,翻着白眼,“咿呀”怪叫着,然后在眼睛的缝隙中,偷偷瞄我一眼,而我,在他这种把戏一耍再耍之后,再也不会闭紧眼睛,捂着耳朵,哆嗦着双腿扎进墙角的被子里,尽管小小的心里已经哆嗦成一团。我总是假作安静的带着嘲笑,漠然的看他表演完毕,昂昂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嘁——,森还是很得意的伸出十指,鬼状般在空气中抓来抓去,直到自己感到无趣。然后命令我说:“你就装吧,装吧!要是真的不怕的话,去——”他用修长的食指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将落点射在屋外的门灯上,一字一顿,说:“去———你——去——把——它——关——掉——”。我挺了挺脖子,勇敢无畏的反抗:“凭什么听你的,猪头!”
      “凭你假装胆大!”森撇着嘴。
      “我就是胆大!”我打着森指指点点的手 。
      “那好!胆大就去把灯关上!”

      “我就是胆大!我就是不听你的!哼——”我恶狠狠的移到了堂屋门角,使劲鼓足了嘴,随时准备一口唾沫啐出去,砸森一个满脸花。

      “那好!谁去关灯谁就是胆大!事实证明!哼——”森气恨恨的推开我,跑向屋外的门楼,踮起脚,伸手拉下门灯的绳子,又急急的跑回屋子,哆嗦着一张小嘴,他肯定也被自己的故事吓到了,我知道。
       这样的争斗是每一个假期里的夜晚常做的功课,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以森的“事实证明”和我的死不承认兼毫不领情结束。其实,两个孩子的心里都明镜一样的清楚:害怕!却谁也不认帐。但森毕竟是森,他永远都会在我强势的赖账中,装成满不在乎的英雄赴死般去展示他的勇敢,一装就装了一辈子。
       晃晃三十几年已过,他划弧线的食指还是历历清晰,可我没有为他的故事关过一次灯。
       站在楼道里,想着那时的他小小的手指,隔世般模糊又跳跃,看着楼道尽头昏黄的墙灯,心隐隐的疼起来,飘起来。我慢慢地走过去,一盏一盏……关掉了楼道所有的光亮,整个通道顿时黯淡昏昧起来……
        一盏一盏的灯灭了, 时光倏忽已是一万多个日子,两个小孩子,如今也各奔天涯,带着彼此的怨恨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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