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老家去,母亲非得让我带几块她在自家地里种的红薯回来。把红薯洗净切开,加入小米,熬红薯小米粥,确实很好吃。烤红薯也是现在年轻人喜欢的一种零食。每到秋冬季节,大街上就飘着烤红薯的香味,深吸一口气,绵细的带甜味的红薯香似乎就钻进鼻子里,直达肺腑,沁人心脾,让人垂涎欲滴,让人欲罢不能。


  可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红薯并不像现在这样受人追捧和喜爱,那时候作为日常生活的口粮,人们因为见天吃红薯,吃伤了胃口,许多人直到现在一看到红薯,胃里就会泛酸水。


  记忆中,每到秋天,收完红薯,家家户户都把从生产队里分到的红薯,整筐整筐地运回家里去。一部分留待日常吃用,蒸着吃,或是煮着吃;一部分被切成片,晒成红薯干,高高低低的房顶上,红薯片铺满了整个房顶,就像银白色的鱼鳞一般,密密匝匝,让人遐思,惹人喜爱!


  大部分红薯会被放到红薯窨(读yin,四声)子里去,窨子就是在院子里或者大门外,挖一个直径七、八十厘米,深五、六米的圆筒形的地下储藏室,类似旱井,井壁两侧留有小小的磕台,便于取用红薯的人上下攀登,直井挖好后,在底部左右两边各挖一个洞,洞高1米,宽2米,深1米左右,专门用来储存红薯,地面上,放上结实的石板或者水泥板做盖子,以防有人不小心掉落下去。由于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身量又小,所以到窨子里取红薯的差使,就是我的,每次都是极不情愿的被父亲用一根绳索拦腰系住,父亲抓牢绳子的另一端,一点一点慢慢地把我吊放下去,到底之后我会喊一声;爹,我到下边了。自己在窨子里把绳索解开,父亲再把绳索提上去,吊上一只竹篮,放下来。下到窨子里之后,我战战兢兢地打开手电筒,里面会有很多潮虫,被打扰后四散开去,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有时候可能会在窨子里碰到癞蛤蟆或者老鼠之类的动物,非常怕人。


  到了冬天,屋里储存的红薯吃完了,就从窨子里取出红薯来吃,水分仍然保持的很好,吃起来非常新鲜。再者童年时期,家里小麦面粉非常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吃上白面馍,而且还是白包黄(小麦面在外面做皮,内里全是玉米面)的,平常只有高粱面、玉米面和红薯作主食。吃腻了高粱面和玉米面窝头,煮红薯和煮红薯干也让人吃得倒胃口,那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红薯面饸饹了。


  饸饹是民间传统面食小吃,是北方人常见的面食吃法之一。《辞海》中关于“饸饹”的定义:“北方一种用荞麦面轧成的食品,参见‘河漏’。”而对河漏的解释则是:“即饸饹,北方一种面食。”传说清朝康熙年间,皇帝命专人对全国的风味小吃进行统计,而“河漏”也被作为其中一种上报朝廷,康熙皇帝看到“河漏”这个名字,觉得很奇特,于是命人做好食之,对其独特的风味赞不绝口,但因其名字“河漏”之音与治理河道不协,心中不快,挥笔把“河漏”改为“饸饹”。据了解,很多地方有用豌豆面、荞麦面制作饸饹的,也有用高粱面制作的,而用红薯面制作饸饹,大约是本地的一个特色吧。虽然红薯面饸饹名不见经传,但是在人们的生活中却挥之不去。


  制作红薯面饸饹,需要先将红薯干磨成面,做成红薯面窝头,上锅蒸熟。之后趁热把它放进饸饹床子里,这是一种特制的工具,铁制的架子,架子中间用铁管做筒子,在筒底焊上铁制的篦子,筒子上一端和支架连在一起,一端连上压杆,压杆上有一个铁盖子,铁盖和篦子压在一起的时候,轧制成的饸饹就透过篦子上面的诸多圆形小眼,成为饸饹条(最早的饸饹床是木制的架子,木头中间凿出圆形筒子,用铁片打出漏眼,再用木制杵子压制)。


  那时候,并不是每户人家都有饸饹床子呀,每次吃饸饹的时候,总要到邻居有饸饹床子的人家去借。如果不巧的话,还得排队等着呢,即便如此,因为能吃到美食,可以解谗了,由不情愿去借东西,到欢天喜地的去候着。等啊等,等轮到自己家使用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


  制作饸饹的时候,需要两个人分工才行,饸饹床子架起来,下面放个盆子,一个人趁热把刚蒸熟的红薯面窝头放进去,另一个人轧饸饹,赭褐色的红薯面饸饹条条缕缕的落在盆里,油亮亮,冒着热气,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漂亮极了。元代诗人许有壬曾在一首诗中,写到他吃饸饹的感受,诗中的“银丝出漏长”说的就是饸饹刚制作出来时的样子,但是红薯面饸饹跟诗中的饸饹颜色迥然不同。我们几个馋嘴的小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人们制作饸饹,感觉快乐而新奇。一般一个窝头可以制成一碗饸饹,浇上香油蒜汁,就是最简单,最诱人的美味。也有用饸饹配小米饭,加上葱花,再滴上两滴香油的吃法,或是炒个酱汤,配以韭菜,味道也极佳!条件好的人家,可以制作更为精细的配菜作为浇头,洒在饸饹上,尝上一口,嘿,好吃极了!全家人每人端上一碗饸饹,绵软甜香,香味四溢,真解馋呢。有走亲戚的,或是有贵客来访,家里通常也会制作红薯面饸饹来待客,算是比较高级的招待了。


  在物质生活匮乏匮乏的年代,住的是土阶茅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得精打细算?人们便想尽办法将生活弄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一些。如果说窝头是粗犷的汉子,粗声大气,豪放不羁;那么饸饹则是小家碧玉,不声不响,温婉可人。窝头是主打饭,配以清汤寡水,吃多了感觉难以下咽,而饸饹恰好就是生活中的点缀品,美味鲜香,给沉闷的生活带来无限的希望和乐趣。


  随着经济条件好转,平原地带早已不再大规模种植红薯了,也就很少再痛痛快快地吃饸饹,可是饸饹带给人的那种喜悦,吃到嘴里的香甜可口,总让人魂牵梦绕,难以忘记。而山里人家却保留着传统的耕作习惯,依然种植荞麦、红薯等,记得那次去奶奶顶,在山上居然看到了卖红薯面饸饹的,于是迫不及待的买来品尝,味道纯正,风味绝佳。


  后来又去登五指山,附近的温家沟有个老庄户饭店,有一道炒饸饹的菜,菜端上来,是韭菜配饸饹炒制的,绿色的韭菜配上赭褐色的红薯面饸饹,搭上红色的彩椒丝,赏心悦目,秀色可餐。吃上一口,甜滋滋的红薯面饸饹,配以韭菜的鲜香,满满的都是童年的味道,霎时就唤醒了童年的记忆。出生于九零后的儿子直说好吃,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吃个精光。


  如今,这种传统小吃重新焕发了它的活力,它已经不再被人们当做主食,而是演变成了一道菜品,登上大雅之堂,在美食中占有一席之地。好多饭店都有这种颇具地方特色的传统美食,如果嘴馋了,寻去,找一爿店,要上一道炒饸饹,你很快就能尝到久违的味道。美味佳肴俱品尝,最是诱人饸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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