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回到大队小院里，下了车，低着头，直接打开二楼自己的办公室门。队里几个人和他打着招呼，他就像没有听见似的，谁也没理。关上房门，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泪水终于忍不住从他的眼角迸了出来，顺着脸颊，跌落在桌面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上午答复会上的情景，让这位铮铮铁汉不得不伤心，不由不落泪。一个多月前，方岩他们大队接了一起集资诈骗案件，受骗群众一百多人。接案后，方岩几乎调动经侦大队所有人员参加这起案子的侦破。他们多想为这些受骗的群众追回全部损失啊！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只抓了几名诈骗的业务骨干，主犯黑子等逃之夭夭。集资人急了，在老杨等的带领下，一百多人聚集市委大院，集体上访。
　　方岩闻讯赶到市委，解释劝返。老杨他们提出，每周召开一次见面会，由经侦大队长方岩向他们几个代表说说一周案件办理情况，包括都做了那些工作，案子进展情况如何。地点就在信访局会议室里。
　　方岩心里很是不快。案件办理，这是法律赋予警察的权力，怎么要向受害群众汇报呢？而且，还涉及保密的方面。可是，想到百姓的心情，还有接待老杨他们的那个领导真诚的眼神，方岩违心地答应了。
　　自从接了这起集资诈骗案件后，经侦大队十来个人加班加点，收集报案材料，抓捕嫌疑人员。路没少跑，苦没少吃，追回的赃款却寥寥无几。集资诈骗案件就是这个特点，追赃难度大，追赃比例低。神仙也没有办法啊。
　　在刚刚结束的见面会上，老杨那一通责骂让方岩痛心不已！要不是这身警服，要不是警察这个身份，他早和老杨干了起来。“你们能办案？能办个锤子！”听听，这是从一个六十多岁老者嘴里说出的话，还是在会上，二十多个人的会上！方岩觉得，那不是在骂他，那是对警察这个群体的侮辱！是对经侦民警的蔑视！这能不让方岩伤心流泪吗？
　　“嘭、嘭”，有人敲门。方岩擦掉脸颊的泪水，站起身来，打开房门。
　　“啥事？”
　　敲门的是副大队鲁克。他带人主办这起集资诈骗案件。
　　“方队，我们上午抓了一个主要业务员。他说黑子逃到重庆了，他知道黑子藏身的地方。”
　　“那好，你让人把他看好，通知弟兄们，准备去重庆抓人！”
　　说完这话，方岩赶紧下楼，开车去局里，要当面向局长汇报。
　　经侦大队单独在外办公，离局里四公里多的路程。
　　局长皱了皱眉，他不无担心地说：“再有十几天就过年了，我真不想让你们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接着他说：“去还得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司机小高开了局里依维柯警车来大队接的方岩他们。
　　由于忙着做出发前的准备，大家都没有吃午饭。快到高速路口时，方岩让警车停在一家面馆门外，喊着大家吃饭：“每人一大碗biang biang面，都吃饱，到了重庆，就没有咱这面了，只能吃火锅。啥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
　　老陕人就这毛病，一天不吃面，心里就发慌。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群山峻岭像一群群野兽般和方岩擦身而过。他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这窗外奇幻景色。
　　凌晨一点多，终于到了重庆。
　　“哎哎，醒醒！”鲁克推了推那个业务员：“重庆到了，你留留神，看在哪个小区？”
　　业务员揉了揉眼睛，一会说是从这走，一会又说在那里，在市区转悠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了黑子租住的小区。
　　悄悄来到那栋楼下。业务员指了指三楼一个窗户，灯亮着。“就是那家！”
　　方岩细细看了房屋位置，除过房门窗户，再没有别的出口。窗户半开着，没有安装防护网。
　　找来小区保安，问有没有能爬上三楼的梯子。保安在这里干的时间不短了，想都没想，说：“地下停车场有一个竹梯，估计差不多，只是好久没有用了，怕不结实。”
　　搭好梯子，差一尺多就到了三楼窗台边。
　　安排好堵住房门的人，开始登梯翻窗。
　　小张身轻如燕，倏忽间便翻进房里；小邹有点胖，等他离开竹梯一瞬间，竹梯“咯吱”一声，从稍部折了。
　　方岩心里不由一惊，轻声喊：“小心！”他的声音未落，小邹“扑通”跌进窗户里。听见里面一个男子声音：“谁呀？”再听见的就是“不许动！”的责令声以及噼里啪啦的响声。
　　房门外守护的弟兄们赶紧拍门。房门开了，黑子光着脚，一头乱发，戴着背铐，垂头丧气地蹲在屋子的墙角。
　　搜查完房间，清理完现场，天已经麻麻亮了。早起的小贩已经摆好了摊点。轮换吃了点早餐，马不停蹄往回赶。
　　车子还没开上高速，车里已经听见打“呼噜”的声音。
　　方岩却不敢迷糊，他东拉西扯没话找话地和司机小高聊着天，还不时点燃一根烟，递给小高。
　　来回的路一样远，用的时间也差不离。
　　方岩拖着疲惫的身子，刚进办公室，手机响了，是妻子的电话：“家里水管裂了，水流的满地都是，你赶紧回来看看吧！”
　　他张了张干涩的嘴巴，正要说话，办公室的电话铃声一阵紧似一阵，是指挥中心的电话。
　　“方大队吗？你们办的集资诈骗案件群众集体去省委上访了，局长让你马上带人去省委接访！市政法委信访局领导已经去了。”
　　手机里，妻子还在催促着：“你倒说声话啊！”
　　这时，方岩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名的火，他对着手机大声说：“我回不去，你打110吧！”
　　电话那头，方岩的妻子拿着手机的手悬在半空，不争气的眼泪掉在她的衣襟上，掉在水管裂开后流在屋子地面的水里，发出“叮咚”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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