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于人,必先讨好于人,俗称“礼于人下,必有所求”。在这个讲究吃的吃货辈出的国度,最直接最通俗最常用的讨好方式,是请客。    

        我郑重其事又忐忑不安地点了八个菜,都是我平时想吃不敢轻易吃的。不是舍不得买单,再穷也不能穷了朋友感情,窘了兄弟情义,而是我每每吃了就要闹肚子,很多天缓不过来。

        我点的菜都很普通,煎炒烹炸的。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高官巨贾疯癫痴傻都在日夜品尝着这几道菜。外加一个汤:不在乎。就是不清洗不解剖,把鲫鱼在清水里涮了几涮,然后把鱼扔了喂狗,用清水煲汤,加些心痛、麻木、嫉妒、失眠、绝望、夜奔、偷情,等等。这道汤很奇怪,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人们一般不愿意提起来的作料越多,味道就越特别越鲜美。所以这道汤又很平常,一点也不奇怪。大多数人对这道汤都趋之若鹜。
        于是,汤曰不在乎,人更不在乎。

        我今晚请客的地方也很普通,叫做周公大酒店,风花厅,雪月阁。想来酒店老板如我一样,自以为有点小才华,其实狗屁不是。

        我当然觉得这些名词放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但是我也没有更改的办法,因为我没有命名权,从来没有。这个世界,有时候越不伦不类的东西越吃香越蹿红。

        好在我今晚宴请的是两位特殊的客人,我大哥和二哥,他们不是我的一奶同胞,但是因为我还活着,就必须认识他们。他们对所有的我在乎的以及绝大多数人所在乎的一切都毫不在乎。

        时间把握得分秒不爽,我大哥和二哥谈笑风生地把臂而入,我毕恭毕敬地站着伺候着。 大哥低头不语,二哥端详我半天,说:“哥啊,这孩子挺好啊,看起来也很懂事啊!”
        大哥一口喝干杯中酒,重重地放下酒杯:“刚见面的时候,我也以为这小子是个人物。经过一年的接触,我发现他不过就是狗屎苔!”

        但二哥是新人,二哥愿意给所有的人以希望。
        二哥伸出筷子,一边调侃着人事,一边随意翻动着菜肴。

        我点的菜都很普通,名,利,爱,恨,得,失,哭,笑。二哥随意地夹起一片爱,送进嘴里就大嚼起来。

        我看见了,眼神躲闪不及,泪水奔流而下,我的胃一阵剧烈抽搐。

        还是大哥厚道,大哥始终没有动筷子,一直在宽慰我,陪我喝酒。大哥说:“二弟,我已经退休了。我在任的时候对这个小子关照不够,我不太够意思!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二哥也是江湖中人,慷慨之士,拍着胸脯:“大哥,你放心,你放心地把他交给我,我首先能让他胖起来!”

        大哥明显喝多了,趔趔趄趄地说:“老二,我走了就不再回来,没有再见了。”大哥指着我说:“我最多能给他一些回忆,都是苦多甜少的。你能保证他来年不痛苦不流泪嘛?”
        二哥也喝多了,一只脚踏在椅子上,蛮横地说:“这我不能保证,这要看这小子的命,看他自己要脸不要脸!”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场宴请的结果是不欢而散。谁能给谁保证,谁又能帮助谁呢?

        更多的事情不是请客能够解决。宴请他人,有时不如犒劳自己。

        对了,忘记介绍两位哥哥的身份了。大哥是2018年,二哥是2019年。他们共同的远祖,叫时间。

        大哥二哥酒饱饭足醉醺醺离开了。我一夜未眠,然后扬起碗底,将残余的汤水冰冷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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