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楚辞》之八十九 桑——路室女之方桑
桑树当然是中国农耕历史上最重要的树种，全身是宝，桑葚可食，其木可用，其叶可以养蚕，以至于成就了让中国闻名遐迩的丝绸。
虽然如今桑树已经边缘化，但穿惯了工业产品的衣服之后，能穿上“桑蚕丝”的衣服已经是奢侈的了。但如今的桑树也是“与时俱进”的，桑葚整齐黑紫到像工业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桑树并不是随处可见，而是零星散落在村野的角落，除了淘气的孩子会摘几颗桑葚满足好奇的心思，没有人关注桑，不用采桑叶养蚕，不用桑木，于是在乡村，今天的桑树是无用的。
然而，久远的从前，桑树可是了不得的树，不仅仅是它自身的重要性，普遍性，还有在桑树下发生的很多历史事件和故事。最有名的就是大禹和涂山女的相会就是在邰桑之地，就是长满桑树的山地，因桑树命名。
至今还在上演的戏剧《桑园会》就是讲的春秋时鲁国大夫秋胡在外为官，多年之后衣锦还乡，在桑园遇见采桑女罗敷，调笑人家。不想竟是自己的妻子，罗敷羞愤，投河自尽。这是刘向《列女传·节义传·鲁秋洁妇》的故事情节。《元代戏剧家石君宝改编为《鲁大夫秋胡戏妻》符合中国人的习惯，变悲剧为戏剧，罗敷女被救，鲁大夫认错，夫妻和好，大团圆结束。这一切就发生在桑园。
桑园还发生一起历史事件，改变中国走向的历史事件。说的是晋公子重耳落脚齐国，他的随从就是在桑树林密谋共商复国大计的，公子重耳有朝一日变成一代霸主晋文公，晋国称霸春秋150余年，离开桑园密谋是完不成的，促成此事的关键人物就是他齐国的妻子，此事也在《列女传·贤明传》中记载。
桑园中还诞生了一代“国母”，还是在《列女传·辩通传》中记载，说的是齐闵王看重一位丑极的女子，历史上被称为“宿瘤女”，因为她脖子上长了一颗大瘤子而得名。有一次齐闵王出行，老百姓围观，堵得周边水泄不通，但宿瘤女完全置若罔闻，独自在桑园采桑，此景被齐闵王看到，认为此女不一般，“王怪之，召问曰：‘寡人出游，车骑甚众，百姓无少长皆弃事来观，汝采桑道旁，曾不一视，何也？’对曰：‘妾受父母教采桑，不受教观大王。’王曰：‘此奇女也，惜哉宿瘤！’女曰：‘婢妾之职，属之不二，予之不忘，中心谓何，宿瘤何伤？’王大悦之曰：‘此贤女也。’”一番交流之下，径直就把宿瘤女娶回王宫。
桑园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再看看《诗经》时代的桑是怎样的桑。以桑的重要，《诗经》一定会多次提到，竟有二十首诗提，是提到植物次数最多的一种，这也不意外。
选一篇有故事的桑吧， 卫风 氓》：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节录）
大意：
桑叶没落时，叶子茂密葱茏。哎呀那斑鸠呀，别吃我的桑葚！哎呀，那些姑娘们呀，别和那些男人们谈情说爱！男人们迷恋你，还可以放弃，女子若是爱恋男子，那可是很难解脱。
桑叶落下时，叶子干枯飘零。自从我嫁到你家来，三年来缺吃少穿。淇水奔流不息，把车围子都打湿。我自己也没什么过错，是你品行无良缺德行。男人没有做人的原则，反复无常不立人。
有故事，但是一首弃妇怨诗，很仔细的讲了她和氓恋爱、结婚、受虐、被弃的过程，表达了她的悔恨，也给其他女子提出了忠告。这一切，就是在桑树“其叶沃若”和“其黄而陨”之间，一荣一枯，犹如女子身世。
《楚辞》中想来也会提到桑树，毕竟是那个时代最重要的植物。只是没想到提的这么少，只有三次，其中一次还是地名带有的桑，就是著名的“邰桑”（《天问》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尽管少，还是看看南方的桑是怎样的桑。
《七谏·怨世》
吕望穷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
宁戚饭牛而商歌兮，桓公闻而弗置。
路室女之方桑兮，孔子过之以自侍。
吾独乖剌而无当兮，心悼怵而耄思。（节录）
大意：
吕望穷困以至于无法维持生计，遇到文王他才得以施展才华。
宁戚喂牛高唱表达心愿的“白水”歌，齐桓公听了就任用他不让其闲置。
路旁的女子专心采桑目不斜视，孔子经过敬重她的贞一在一旁服侍。
只有我生不逢时没有遇到明君，内心悲哀愁绪满怀。
《九叹·怨思》
闵空宇之孤子兮，哀枯杨之冤雏。
孤雌吟於高墉兮，鸣鸠栖於桑榆。（节录）
大意：
怜悯空室里的孤儿啊，哀伤枯杨上冤屈的雏鸟。
失去伴侣的雌鸟子啊高墙上悲鸣，鸣叫的斑鸠栖息在榆树和桑树上。
看得出，诗人在意的不是桑树，而是自己不得志的状态，这一直是《楚辞》的基调。所以，采桑女的专一，鸟儿栖息的桑树，与桑树无关，与落魄有关。
那我们就在“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豁达乐观中一扫怀才不遇的阴霾吧。
这和桑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