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善良
1.
先生，你在东大街哪里下车？
哦，在东大街名人画廊吧。
原来先生是属于文人雅士，一看穿着打扮就与众不同。
我只是个商人，只是一直很喜欢国画，知道这里今天要举办一个画展，来凑凑热闹。
哦，先生，到了，我把车停稳您再下去，一共是五十块钱。
哎呀！对不起小伙子，我的钱包忘带了，身上也没带一张银联卡，真是的，平时都是我的司机帮我准备的，可今天他家里有事，我就一个人出来，没想到弄了个这事，你看你看多丢人呀。
的哥钟良看到后座上那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在身上胡乱翻了一通，心里暗道这样一个衣冠楚楚的人竟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切！算我倒霉！
行了吧，老先生，你不用自责了，我遇到这样的事是太多了，你走吧。
要不这样小伙，我给你留一张名片，你哪天开车要是路过我的公司，请您务必进来坐坐，我一定付给你车钱。
好了好了，你走吧先生，我才不要你的名片呢，我还要赶趟子跑生意呢。
当那位先生已走出几米远的时候，钟良忽然叫住了他。
你回来！你回来！
怎么了，小伙子，你后悔了？
一张印着伟人头像的粉色纸币从车窗里递了出来。
先生，拿着，这是你回家的路费。
那位先生不觉眼前一亮，接纸币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小伙给你我的名片，记着如果遇到困难或者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一定来找我，千万别忘了，千万！
钟良将那张小小的名片看也没看一眼顺手扔在了驾驶室的音箱上,发动了引擎。
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以为他是谁呀，像他那样的老板多的是，切，非但不给车钱连个谢谢都没有，还咒我，乌鸦嘴！
2.
在和陈菲尔痛彻心骨的缠绵之后，钟良哭了，他用臂膀搂着自己美丽的妻子，任凭她在自己的身上咬着，掐着，捶着······
钟良，为什么?是上天在捉弄我们吗？为什么他就不给我们一个孩子呢？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多么的想要孩子，多么多么的喜欢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对不起，菲尔，对不起，菲尔，是我自己的错。
当初你还不是为了我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并没有怨你的意思。
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毕竟生孩子对每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件多么幸福而又荣耀的事。
菲尔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滴，陷入了甜蜜的回忆里。
拥挤的公交车上，钟良的手一下子摁在了一个女孩的屁股上，那女孩回身一抬手“啪”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的钱包被人偷了。
钟良鼓着发红的腮帮子说道。
我看你才是小偷呢，把钱包拿出来，拿出来呀。
钟良无法解释，他只是刚才迟了一步没有抓住小偷的手，才碰到了女孩的身上，于是他走到了那位小偷的面前。
请您把这位小姐的钱包交出来，好吗！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你说谁偷了钱包，你看见了？
我再说一遍，请你交出来，要不小爷我就不客气了。
转眼间，一场激烈的搏斗开始了，直到那个钱包被钟良从小偷的口袋里打出来落到车厢的时候，那位女孩的脸终于红了，而脸上挂彩的钟良也一言不发地在下一站下了车扬长而去，而就在那场厮杀中，男人的最最敏感的部位也因为受伤过重而致使女人无法受孕，而那位脸红的女孩就是躺在他怀里的妻子陈菲尔。
亲爱，我们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好吗，今晚陪我出去吃饭，今天可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啊！
好啊菲尔，去，穿上你那件最靓丽的红裙子，我最喜欢的那件。
吃完宵夜，已是晚上十点钟，走出饭庄，夜空已噼噼啪啪飘起了雨。
这雨还真不小啊，菲尔坐进了副驾驶座。
把安全带系上，老婆，我可要发飙了。
瞬间车子像一尾鱼一样串进了蒙蒙的雨雾里。
“李不言，秦汉文化开发旅游公司董事长”
菲尔拿起了音箱上的那张名片，小声地念着。
哦，还董事长呢，还秦汉文化呢，简直一个神经病。
前面有人，快刹车，钟良，快刹车！
陈菲尔忽然一声惊叫，整个身子泥一样瘫软在了车座上。
3.
你还我丈夫！你还我丈夫！
躺在急诊室病床上的钟良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看见菲尔正坐在他的床边抹着泪花，而病房里还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哽咽着，他想起来了，刚才不久，就在刚才不久，自己闯祸了，自己开的车撞到人了，自己的头部受了点伤，菲尔完好无损，而受伤者一定就是这个哭诉着的女人的丈夫。
他，他 ，现在人怎么样了？他凝视着她。
死了，死了，都是你，都是你，是你们，是你们活活地拆散了我的家庭啊。
钟良的脑袋嗡了一下，他傻眼了，这下全完了，车祸，死人，这对一个小小的出租车司机来说该是一场多么可怕的灾难，它足以毁灭一个年轻的司机一生的前途和命运，更别说受害者那边死缠烂打无休无止地索要和赔款，而和面前那位痛失丈夫的女人比起来，她又该是何等的哀伤而更其不幸。
嫂子，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能使大哥起死回生，我为自己的鲁莽向你道歉，至于这起车祸怎么处理或者赔偿款项，我想交警队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
道歉，你能道得活一个女人的丈夫吗，赔款，你能赔得起一个儿子的爸爸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得如此轻松？
那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嫂子，还是把大哥的后事料理好，等我爱人伤好以后，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直沉默的菲尔站起身开口了。
你当然不心疼了，死的是我的丈夫，死的是我的丈夫。
嫂子，咱们这样争执下去有什么意义吗？事情总归有个解决的办法。
那位女人还要继续发作，被一位亲戚拉出了病房。
怎么办？钟良，怎么办？钟良，菲尔扑在了钟良的身上低声地抽泣。
菲尔，菲尔，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撞死人了，开了十年的车我还从没有失过手啊，怎么今天就鬼使神差地出事了呢？真是活见鬼了。
钟良，我们怎么办，听说死者是一位普通工人叫英明，而他的妻子是下岗女工叫李果儿，他们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叫英俊，还有英明的老家在乡下，父母亲年老多病，好在和英明的弟弟生活在一起，像这么一大家子，我们该赔偿给他们多少钱啊，我们又到哪里去弄这些钱啊？
菲尔，菲尔，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咱们的房子卖了。
不行，房子是我们两人结婚十年辛辛苦苦一点一滴省吃俭用才刚买来的，你卖了房子，我们住哪里？我们住哪里？
我们可以先租一间房子，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从头开始？钟良，你告诉我，怎么个开头法，我们以后就是不吃不喝不买衣服不进餐馆勒紧裤腰带也要等到十年后才能攒够房贷的首付，而眼下房价非但没有下降的趋势而且一再飙升，钟良，我看我和你这辈子只有喝西北风过日子了。
菲尔，菲尔，可无论怎样，我们都得活下去，都得活下去。
这是你的活法，我受不了，我受不了，钟良，我不像我们纺织厂那些稍有姿色的姐妹不堪忍受工作的辛苦，就跑出去坐台、陪酒、伴舞、或者傍个款爷，那样的话钱来得很是容易，可我不是，我也不愿意，我的工资虽然少了点，可那些钱来的清白。可是钟良，如果我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熬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菲尔，坚强一点，房子，必须得卖。
好，钟良，算你有种，我同意，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互不相欠，你曾经是为了我才不能生养孩子，我已陪了你整整十年，十年，够了，够了，我把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青春岁月都奉献给了你，可我换来的是什么？是痛苦，是贫穷，是永远抬不起头的寒酸和一个女人一生都无法排遣掉的梦靥一样的自卑。
陈菲尔哭诉完毕，发疯一样地逃离了仿佛充塞着满是瘟疫的病房。
4.
陈菲尔终于离钟良而去了。
在菲尔收拾了自己所有的衣物并带着部分房款搬回到娘家、钟良给死者家属赔偿了所有的款项在城乡结合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安身以后，钟良，他决定用他那开过出租车并带给他巨大灾难的手开始谋生了。是的，他得活着，即使没有了女人。
可是干什么呢？还去开车吗？不，别说他自己的手一握起方向盘心里就发怵，试问有哪一个车主或老板敢胆大包天来雇用一个撞死过人的司机呢？ 何况前一任车主已经跟他带灾了，虽说给车子办过保险，只是比起肇事者钟良来他吐出的血能少一点。可是除了开车他又能干什么呢？一个高中没毕业就在社会上晃悠的青年，一个没有太多的文化素养也没学下一技专长的男人，一个只学会了开车却用车撞死了一个大活人的愣头司机，除了开车他还能干什么呢？可是，谁敢用他！
一个月过去了，他已是被三十几位车主或老板拒之门外了。
深夜，他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菲尔，你在哪里？菲尔，你在哪里？想到陈菲尔，他心如刀绞，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谁他妈放的狗臭屁。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是哪位先贤说的话，真他妈的一点都不假。不过转念一想，也好，菲尔离开他不就等于给她自己逃了条活路吗？难道让菲尔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一辈子等死吗？
“叮梆梆，叮梆梆”，不远处正建的楼群里传来了民工们敲打脚手架的声音。其实自己也何不去做民工呢？做民工多好，不需要识字，也不需要考试，只要有力气，只要能搬起砖、挑起灰、扛起水泥、抬起钢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钟良有的是力气！
果然不费吹灰之力，钟良当上了民工，是啊，在中国，还有什么样的一种职业能比进入农民工这一行列更为明快简洁顺当而没有任何的设防呢？
几个月下来，钟良整个人足足消瘦了一圈。对于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而又没有下过苦力的钟良来说，再干下去简直就要了自己的命，每天晚上回到家里，他的腰是酸的背是痛的两只磨出茧子的手心是蛰的， 而到手的工资又是那样的少之又少，不但少而且经常拖欠，他也从许多报纸上电视里得知有许多民工为讨回工钱有遭受毒打的有跳楼自杀的，是啊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何时才能攒够买房子的钱，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陈菲儿，又有什么样的资本把丢失的爱人找回来？
他曾听一位熟悉的工友闲聊时说，其实中国最富有的亿万富翁是从捡破烂开始的，这句话在钟良的脑子里已打了几百个回旋，人在落难时无论干什么都不丢人，只要不偷不抢不违法，何况无需太多的投资，何况自己还可以给自己当老板。
很快，钟良买了一辆三轮车， 开始走街串巷收购起废品。
钟良在收购废品时边走边吆喝，如果哪家有废品卖，听见吆喝后就会把他叫到家里去。三轮车不能骑得太快，否则等居民听见吆喝后再叫他就来不及了。
他每天只睡3个多小时，每天很早就出门，晚上回家把货物堆好，一般要忙到凌晨才能睡，凌晨3点又要起床对废品进行分类、装车。 虽然利润很薄，也很艰辛。可钟良却觉得自己这下子完完全全自由了。
5.
你可是钟家大哥吗？
一个夏末的午后，钟良把三轮车停在了一个生活小区的门口，刚准备吆喝起来，身后传来一个女人低低的声音。
钟良不看还罢，一看则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谁呀？就是那个被他的车撞死的英明的妻子李果儿。
是我，钟良，就算我被烧成灰你也是能认出我来的。
大哥，那件事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我也想开了，人死不能复生，怪只怪我家的那口子倒霉，偏不偏就给撞上了。大哥，你怎么收起破烂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家的事， 虽然你的人亡了，可我的家也破了。（他倒霉，我比他更倒霉，钟良在心里嘀咕着，却没能说出口）
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没有为自己说过哪怕一句的辩白，赔偿款项时你也没有哪怕是一天的拖欠，大哥，你受苦了。
不知怎的，钟良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毕竟李果儿还是这般的知书达理。
大哥，我就在这个小区里住着，走吧，到我家里坐坐，顺便再整理一些旧书旧报什么的。我一个人抱不动的。
钟良本不想上楼去，但看着果儿一脸的真诚他答应了，还有就是他今天见到的李果儿竟然是如此的漂亮。
进屋后他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来错了。李果儿的房子好干净好温馨，虽然是两居室，小小的客厅墙壁上一张全家福的照片里三个人都在灿烂地笑着，丈夫的憨厚、妻子的妩媚、儿子的顽皮跃然纸上，可如今，哎！真是天上人间不得见。钟良，是你脑子犯浑在几秒钟之内竟毁灭了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别说让你收破烂，就是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都无法减轻你所犯下的罪行。
很快，李果儿已整理好了两摞约一尺来高的旧书旧报，两个装满了饮料瓶的大塑料袋子。
好了，就这么多！大哥，咱们下楼吧！
钟良抱起了一沓子书报，果儿拎起了两只袋子，来到了三轮车旁。
大哥，给！给你带了几只苹果，还有一瓶矿泉水。我走了!
哦，还没有上称，还没、还没给钱呢！
不，不用了，大哥，以后每过一月请你到我家来清理一次破烂。一定啊!
钟良望着远去的女人摇摆着的婀娜的身姿，不禁呆呆发楞！
6.
躺在床上，钟良辗转难眠。菲尔也许永远回不来了，结婚十年没有孩子不说，连窝都没了，而且他听人说菲尔好像已经傍上了一个大款或者老板什么的，哎！爱情，爱情，那只能是用来欺骗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果儿，一想到李果儿，钟良的心里渐渐地浮起了一丝丝的温暖，原来果儿不仅漂亮还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哦，她还说了一个月去她家清理一次破烂，一个月，是不是时间有点长了,嘿嘿，钟良不好意思地笑了。
以后的日子里，钟良又去了几次李果儿的家，而每次去也没有了第一次的拘束，果儿总是让他在沙发上坐一会儿，让他喝完自己给他泡好的茶水，再吃点水果什么的。而果儿七岁的儿子小英俊很是讨人喜欢，总是钟叔叔钟叔叔的叫个不停。
叔叔，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哦，谁都不想长大谁都不想老去可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叔叔，你说人为什么要去念书呢？
哦，那不念书不学好本领将来干什么呀?
我也可以像叔叔一样去收破烂呀，多自在！天不收地不管。
英俊的话语不免使钟良感到了一阵阵的心痛，是啊，就是因为自己青少年时代没有好好学习，没有掌握一技之长才不得已当起了破烂王，破烂王，破烂王，放眼天下，真他妈谁愿意当呀！
俊俊，听叔叔的话，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把书读好，长大了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叔叔，你说灰姑娘多好啊，她的两个姐姐设计害她，她还对她们是那样的好。
因为，因为灰姑娘太善良了。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复仇的。一定会叫王子把他俩都杀了或者关进监狱的。
哦，钟良笑了，为他的童言无忌，为他的天真烂漫。
俊俊，去，回房间做你的作业去吧。叔叔要走了。
俊俊回自己的房间了，李果儿帮钟良拎起了塑料袋。
大哥，你以后每星期来一次吧，你看俊俊多喜欢你。我现在在一家火锅店里上班，每个星期天下午休息，你以后就周末来，好吗？
好的，和俊俊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大哥，这袋子里有我刚蒸好的包子，你带回去。
不！果儿，你对我太好了，是的，太好了，我承受不起，真的，这只能增加我的负罪感。
不！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知道你不但卖了房子连你的爱人也离你而去，我不能因为你的一起车祸丢了丈夫而永远活在另一个破碎家庭的阴影里。
钟良一手接过了装有空瓶的塑料袋，一手接过了装有包子的塑料袋，匆匆离去。
李果儿将身体靠在了紧闭的门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7.
俊俊今天没在家呀！
哦，他昨天被小叔接回乡下去了，爷爷奶奶也很想他的。
哦，是这样呀！钟良的双手在胸前很不自在地搓着。因为外边正下着雨，上衣和裤子已有一大片淋湿了。
大哥，如不嫌弃的话，我给你找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吧，当然、它、它是我丈夫、我丈夫生前、生前没穿过的。
也好。像我们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样的挑剔，能吃饱穿暖就已经是万幸了。
李果儿从卧室里拎出了一件深蓝色T恤衫一条咖啡色裤子递给了钟良。
大哥，去卫生间里冲个热水澡吧，这样的话不容易感冒。
这、这、恐怕······钟良脸红了。
自从陈菲尔走后，自从卖房子以后，自从收破烂以后，对于女人，对于任何一丝来自于女人的奢侈的关爱与温暖，钟良是连想都不敢想一下的，是的，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那是任何一个哪怕是失业的女人都不想多看他一眼的一粒漂浮在人世间的尘埃，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一阵狂风吹落悬崖而至粉身碎骨。
大哥，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怎么还这么见外？
望着果儿那一双包含着真诚而善意的目光，钟良犹豫了，毕竟果儿是这般的热情，这热情足以使一颗濒临绝境的死亡的心灵渐渐复活。
他走进了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的开关，一股温热的水花简直就像是一股亮晶晶的喷泉，瞬间侵袭了他的整个身心。生活，你是在怎样的戏弄我，你竟是这般的戏弄我，你让我在一个雨夜中杀死了一个男人的生命，将我抛在了尘世的底层，你又在一个雨天里让我在他美丽妻子的浴室里，体验着一个仅属于男人的片刻的幸福和宁静。不洗完澡多好！不走出浴室多好!可钟良还是走了出来。
你真帅！
坐在沙发上的果儿轻轻站了起来。
谢谢你果儿，你对我真好，我该走了。
钟良，你就不能多坐一会儿吗？你就不能陪我多说会儿话吗？难道在你眼中我还抵不上你每次带走的旧书旧报吗?
果儿如此大胆的表白使得钟良心生感动，他直视着果儿，女人的眼里涌出了泪花。
她凝视着他的目光走到他的身边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
你是在可怜我吗？
不！钟良。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了你，几天不见你我就会发疯地想你。
不！果儿，可我不配你，我只能做你终生的苦役为你还债。
不！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人。虽然是你制造了那场车祸，可是你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我要照顾你，我要用我的后半生与你相伴作为你的补偿。
果儿，我现在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我······
别说了，钟良，你看俊俊多喜欢你，还有······
钟良沉醉了，他感觉生活好像在布满阴霾的天空给他挤出了一丝丝的笑意，那笑意来得这般突然而又这般甜蜜。也许这就是他一生最好的归宿，是果儿火一样的热情以及俊俊无邪的可爱都使得他曾经虚无飘渺的梦想在此刻具有了沉实的走向。何况他是多么多么地想要一个孩子！
抱我！钟良！抱我！钟良！
世界上 还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比一个妩媚的女人在你的怀中如此的呢喃低语而令人心旌摇曳和动荡销魂呢！钟良狠狠地抱起了她向卧室走去。
8.
李果儿刚一拉开门，钟良一个箭步冲了进来，险些将李果儿撞倒。
你疯了，钟良！
是的我疯了，我就是没疯也快被你们逼疯了!
你到底怎么了？钟良，你今天好可怕。
我可怕？我可怕？我看是你和你的丈夫英明才最最可怕。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你们，你们整得我好苦啊！
钟良，到底怎么了？请你告诉我。
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了，李果儿，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你丈夫生前留下的一本日记，日记里记录着他整个实施撞车的计划，还有那起车祸并不是我的错，不是因为我钟良违反交通规则也不是因为我酒后驾驶，而是你们，是你们两个人早先就设计好的一场天大的阴谋，而我不幸正好就在那个时刻那个路段充当了那个倒霉的司机。
钟良简直是疯子一样地狂吼着，他忽然将那一本日记本和一个包裹扔在了李果儿的脚下。
拿去看看吧，好好欣赏欣赏你们的杰作，你把我整得好惨好惨，还有拿回你丈夫的衣服，不要再在我面前扭捏作态大献殷勤，收起你道貌岸然的嘴脸，你简直就是十足的贱人，蛊惑的妖孽，你们害得我卖了房子丢了妻子，你却还要用你的美艳来引诱我，你是还想榨干我钟良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吗？
李果儿瘫软在了地上，她被钟良这番仿佛是从天上横冲下来的话语击碎了。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她丈夫生前的这本日记何以使往日和善的钟良在今天变得如此的歇斯底里，她捡起了那本日记翻了开来。
某月某日
最近老感觉身子不适，下腹部肿胀，随去看医生，诊断是肝癌晚期，医生说做手术的话需要三十万，可以将生命延长五年乃至十年，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感到后怕， 可是到哪里去弄这三十万元的手术费呢？就算我真的筹到了手术费，我就真的如医生所说可以活过五年或十年吗？不是也有人说过，对于患有绝症的人来说，有时候开放疗法较之保守疗法死得更快，更何况这么多费用让谁来还呢？我吗？一个晚期绝症的化疗患者，本身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么让果儿还吗？她一个女人家，还要养家糊口，还要打工赚钱，还要照顾弱小的儿子带病的丈夫，这一切的重负无疑将年轻的果儿推置到了命运的磨盘下，使得她一生都无法得到哪怕瞬间的喘息。怎么办？怎么办？我陷进了艰难的抉择里······
某月某日
其实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人生在世总有一死，反正已是到了癌变晚期，不治也就不治了吧，只是可怜了果儿和孩子，果儿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母亲把她养到十八岁并在一家工厂安置工作以后也因病去世，如果我也在她正值青春之际离她而去，这对果儿来说该是一个晴空霹雳般的打击，让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得起？况且我死后她们娘俩该如何度日，现在早已是金钱的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我必须在有生之日为她们娘俩留下一笔钱，好让她们衣食无忧，可是这笔钱怎么来呢？我又一次陷进了痛苦的煎熬里······
某月某日
是的，我必须制造一起车祸。
与其让病魔这样一天天消耗着我的生命，一点一点蚕食着我的肉体，不如让它在离开人世之时为他们母子后半生的幸福而灿然地绽放一次。都说车祸以后死者的家属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金，是啊，病死不如撞死，晚死不如早死，这样的话既可以让我早早的解脱，也可以了却了我在尘世的最后一桩心愿。好的，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出去，就为我这个神圣而庄严的抉择而付诸行动，只是我撞上谁的车就只能怪谁倒霉了。我真的已想不出别的办法，哈利路亚，阿门！
李果儿看完了，她将那本日记本抱在怀里贴着脸颊嚎啕大哭。
不！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收起你鳄鱼的眼泪吧，李果儿，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我要为我讨回公道，我要让你退还我所有的赔款。钟良的眼里几乎要喷出了火！
不是的，钟良，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得过癌症，我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撞的车，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我一时都回不过神了。
李果儿，我不是中国版的灰姑娘，不是辛德瑞拉，我没有她那么善良，没有她那么好心，你们如此的害我，害得还不够吗？所有的车主老板都不敢雇用我，我房子没了，老婆没了，当过民工，收着破烂，我干着这个城市里最最肮脏最最下贱的活儿，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拜你所赐！
钟良，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李果儿，你等着，等着法庭的传票吧！
钟良呼啦一下推开了防盗门扬长而去。
李果儿像一条冬眠的蛇般在地板上艰难地蠕动。
9.
走出法庭的钟良甭提有多高兴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潜藏在井底多年的癞蛤蟆终于重见天光了。
因为法庭对于半年前的这起交通事故处理宣判如下：
种种证据表明死者英明是自己因病撞车，与出租车司机没有任何关系，请死者家属将其所有赔偿款项20万人民币一分不少退还给司机钟良。
咔咔咔 咔咔咔
几位都市报刊的新闻记者向着人群中的钟良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数码相机。
太离奇了！
太不可思议了！
终于平反昭雪了！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钟良，你当时卖房子的时候何以如此坚决，你是怎么想的？
钟良，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什么支撑着你收起了破烂？
钟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不想找回你曾经的爱人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当初我的车撞死了人，赔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卖房子又能怎样？现在这世道又从哪里能借来那么多的钱呢？ 我为什么收起了破烂？你想想我要活呀，一不能偷二不能抢呀，就是再怎么穷也要走正道呀，凭自己的力气吃饭，省得看别人的脸色。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好在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在我看到了那本扭转我命运的日记本，这还不多亏我是收破烂的。钟良感觉此时的他俨然一位出道很久的影视明星了，被无数的光环笼罩着、包围着，可是瞬间他便不再言语了。
因为他看到了前边不远处那个叫李果儿的女人正抹着泪花，被一群人簇拥着安慰着。
我叫你哭！我叫你哭！好你个李果儿，你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难怪人常说最毒妇人心哪！
请问钟良，死者家属如果如数退还你的20万块钱，你下一步作何打算？
还钱？这我压根就没想过，还了钱又能怎样？老婆也还是回不来了.
既然不想要回赔款，那你何必还要打这场官司呢？真是多此一举。
我只是想要个说法!我只是想要个说法!我只是想为自己讨回公道！我只是想为自己讨回公道!
钟良使劲冲出了人群，从李果儿的身边愤然离去。
10
大哥，给，这是我们一家子七拼八凑凑到一起的五万块钱，您先拿着，剩下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给，这是欠条，我都已经写好了，您签个名吧，五年还清，可以吗？
当李果儿来到钟良住所的时候，钟良沉默了。
在此之前，他是多么多么地憎恨李果儿，憎恨李果儿死去的丈夫，他们何以如此的阴险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竟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谋取暴利，可是当他看到果儿的脸上已少了昔日的红晕，身材也少了昔日的丰腴，陡然间从心底里泛起了一丝丝的疼惜，谁叫你作恶多端！这是你自作自受！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回这笔赔款。
不过大哥，无论你怎样诅咒我们，我还是要说清楚，撞车一事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我事先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请你相信我。
看着果儿在自己的面前吧嗒吧嗒地掉着泪滴，钟良也着实是心软了，想想自己刚开始收破烂时，果儿对自己百般地照顾万般地体贴，香甜的苹果、清凉的饮料、可口的包子、飘香的茶水、还有那个充满了温馨的小屋、那个充满了温情的浴室、还有还有那个男孩明亮的眼睛、还有还有那个女人光洁而又充满欲念的身体，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装出来的吗？这又怎么像是装出来的呢？他信了，他信了果儿的话语，也相信了果儿对他的一片真情，可是他惭愧了。
其实我不该告你，其实我早该相信你，只是我心里憋得慌，只是我想给自己讨个说法，我想给自己要个公道！
不要说了，钟良，只有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多苦，只有我知道你曾经受过多少累，而这一切的根源恰恰却都是来自于我们，我替我死去的丈夫向你表示深深地歉意！原谅他吧，钟良！
果儿，也请你原谅我的鲁莽，钱我是不会要的，这下好了，我可以重新找工作了，我还可以再去开车了。
你把钱拿上，也可以去找你的妻子了。
不要再提她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就算我一夜之间成了百万富翁，她也还是不会回来的，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钟良忽然走到了李果儿的身边，将这个孤单的女人抱在了怀里轻吻。
是你在我最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给了我奢侈的温暖，是你在我最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生存的勇气，是你捡起了我一个男人在这个尘世即将丢失的最后的自尊，果儿、果儿，我要和你成为一家，一个真正的一家！
李果儿张开双臂，用柔弱的双手紧紧地勾着钟良温热的脖颈，一任他狂热的吻雨点般落在了她樱桃般的红唇上······
此时外边传来的很礼貌的敲门声，李果儿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走过去打开了房门，一位很绅士的先生走了进来，只是当他看见李果儿时的神情却是那样的诧异：
你是？你是？
我是钟良的朋友。
哦！钟良！钟良！你这个混小子，害得我好找啊！
那位先生拿着一份报纸径直走到了钟良的面前，一拳砸在了钟良的胸口。
好兄弟，让你受委屈了。
钟良记起来了，这位五十多岁的先生就是大半年以前曾坐过他车的乘客，当时他说没有带钱包，走时钟良塞给了他一张粉色的百元大钞。
大哥，你这是？
好兄弟，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我今天才知道你的住所，我今天才知道你竟然经历了这么大的苦难，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啊，我说过如果你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就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钟良哽咽了，他忽然感觉到了这个好像是叫做李不言的来者是那样的真诚。
我······我······我从不想去求别人，再说我从不相信·····
从不相信有人会帮你，是吗？
只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吗？钟良你看，报纸上用了整版在报道你的事情，还配发了你的照片，要不是这张照片帮忙，我又怎么会知道是你帮了我，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就是钟良。
钟良接过了报纸翻了开来，一行醒目的黑色粗体字映入了他的视野：
绝症患者为妻儿雨夜撞车索赔款
善良的哥为还债走街串巷收破烂
在文字的一边却有一张钟良的照片，从背景上看应当是他刚刚打赢官司走出法庭时拍摄的。
大哥，你别太激动了，坐下说吧，果儿，给这位先生倒点水。
当李不言接过李果儿递过来的水杯时他再一次深深地注视着她。
这位姑娘，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吗？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见过你。
哦，大哥，他是我的未婚妻，也是那位被我撞······
钟良，你不用说了，我都听说了，还是好人有好报。兄弟咱还是言归正传，我今天来一是想看看你，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
什么事大哥，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出手相助。你用个求字这不是折煞小弟我了吗？
是这样的钟良，我的司机因为老家有事请了长假，我想请您出山做我的专人司机，月薪六千元，你每天只要二十四小时开机，我有事的时候你随叫随到就行，没事的时候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您看行吗？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钟良虽没有太多文化，但他的脑子一点也不笨，他看明白了，李不言嘴上说请他帮忙，实际上是给他钟良铺了一层开满鲜花的路。
大哥，干我们这一行的恐怕还没有这么高的薪水吧，再说了我也觉得不值那么多。
好兄弟，我说值那就值，像你这么好的人品我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把你的铺盖卷搬到我的公司会有人接待你并给你安排住，顺便在门卫那里把车钥匙一领再把车一接。给！这是我的名片，这回千万别扔了，回头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你看如何？
钟良，你看李先生都给你安排得如此妥当，你难道还不满意吗？快快答应下来吧，别坏了先生的一番美意。
看着钟良犹豫的样子，可急坏了一旁的李果儿，她走到了钟良的身边轻轻拽了一下钟良的胳膊。其实并不是钟良不想去，而是这个从天而降的美差着实让他感到太意外了，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此时的他忽然就有了一点责怪自己的意思，如果当初记着他的电话，如果当初找到了他，如果当初他出手相助，也许·····也许·····也许陈菲尔不会走，也许就不用收破烂，也许就不会遇上李果儿，也许······去他妈的，也许什么都不是。
好的大哥，我答应你，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兄弟，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爽快人，明天我等你电话，再见。
送走了李不言，钟良回过身来一把将果儿抱在怀里抡了起来。
11.
不久，钟良和自己的上司李董事长已俨然成了一对肝胆相照的朋友，除了开车接送他以外有时还在饭局上帮他挡酒替他饮酒，他忽然觉得只有像李不言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业务上可以呼风唤雨，事业上可以左右逢源，只是他从没听人说起他的家事，只是偶尔听见他喝了点小酒后坐在车上发出了一些唏嘘的无奈的叹息。
李总，我听说你曾在澳大利亚呆了好多年。
岂止是好多年，简直是连整个青春都葬送在那里了，不过也好，毕竟在那里学到了我一生都无法学到的珍贵的人生经验。当然，一个人的一生即使你再怎么成功，毕竟总有那么一点点的缺憾，所谓古诗有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仅此一句已道尽人世沧桑的全部无奈了。
哦，李总，其实你不必伤感，你已经成为这个城市里许多创业的年轻人崇拜的偶像了。
是吗？一个无儿无女无老婆的人竟也有人崇拜，看来这个世界也着实有点荒唐了。
夜晚的街景真美!钟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兄弟你不知道，大哥我从澳洲回来的真正目的除了为中国的西部大开发添砖添瓦，为把我们当地的秦汉文化旅游景观向更多的省区展示，更重要的还有，我想找回我丢失了二十多年的妻子和女儿。
那么你为什么不登寻人启事？
没有用的，也许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想认我，也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因为是我当初抛弃了她们。这是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痛。
那么您知道您的女儿叫什么吗？或许我能帮您找到呢.
要是知道的话我还能有这么多烦恼吗？走的时候她还没有一岁，只是知道她的右耳根后长着一颗酷似梅花的痣。要找到她简直是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啊。
也不见得李总，有些事情你整天想也许不一定有结果，而有些事情你不想它却偏偏就在你的面前，说不定您的女儿就生活在您的身边，只是你无缘碰到。
但愿如此！好了钟良，丢掉的不去想，拥有的要珍惜！我到家了，你回公司吧，路上小心。
看着李不言一摇一晃地拐进了属于自己的星城别墅，钟良也狠踩油门朝着大海一样神秘的夜色中驰去。
是的，他要去见李果儿，去体味她的柔情似水，同时，他要忘掉陈菲儿，删除掉她所有的寡意与薄情！
12.
俊俊，你妈妈呢?
哦，她去楼下超市了，说是给我买点好吃的东西。
哦，你真是有福气，有这么好的一位妈妈。
是的钟叔叔，我妈妈她真的很好，要不你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小精豆豆，你怎么知道的？
钟良用手指头在俊俊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这还用问吗叔叔，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娶我妈妈的时候可千万不能扔下我这个小尾巴，要不然的话我就让我妈把你立刻休掉。呵呵
俊俊说完向钟良顽皮地吐出了舌头，钟良大笑，他一把抱起了俊俊将他举过了头顶。
说真的俊俊，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叔叔还真是舍不得丢下呢，好！我答应你一定把你带上。
这还差不多叔叔，妈妈临走时告诉我说，如果钟叔叔来了告诉他餐桌上还留着晚饭呢，叔叔，你快去吃饭吧，我要玩变形金刚了。
你没有作业呀? 钟良这才放下了俊俊向餐厅走去。
我才不去写字呢！我才不去看书呢!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周末是我们大解放的日子!我要疯玩，疯玩！
钟良坐在亮着橘色吊灯的餐桌前，吃着果儿给他摆放好的稀饭炒菜和包子，看着俊俊像一只欢快的小狗在自己和妈妈的房间来回穿梭，他觉得自己真是幸福极了，再加上秦汉文化旅游开发公司董事长李不言已把自己当成了铁杆兄弟，给了他这么丰厚的生活资源，这一切仿佛是上苍在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他甚至幻想着婚礼上的李果儿该是多么的美丽而妖娆，他甚至幻想着某一天早上一睁开眼，顽皮的小俊俊会像小鹿般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娇嗔地叫着他爸爸带我去公园我要去骑大象骑河马骑狗熊······
这时从果儿的房间里传出来啪的一声，紧接着是俊俊低低的哭泣声。
钟良急忙跑了过去才发现是俊俊不小心打碎了果儿梳妆台上的一面小圆镜子，而俊俊正罪犯一般低头纳闷揉着眼睛小声哭泣，钟良笑了。
俊俊都男子汉了还哭泣，你羞不羞呀，不就是一个镜子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改天叔叔给你妈妈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还不行吗？
不行，叔叔你不知道，这个镜子我妈妈有多么的爱它，我有时看见妈妈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有时看见妈妈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它贴在胸口悄悄地流泪。叔叔，我觉得我今天可能闯了大祸。 钟良纳闷了，一面小小的镜子何以使李果儿如此爱不释手黯然神伤。钟良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拨开了碎裂的玻璃，却有一张发黄的黑白相片渐渐显露了出来，钟良顺手捡了起来拿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孩，仅看着装和发行就知道是七八十年代留下的纪念，从婴孩那透着灵气的眉宇间他看出了李果儿的影子，是的，这是李果儿和他父母的全家福照片，母亲是端庄而秀丽的，父亲是血气而方刚的。
不用怕俊俊，等你妈妈回来后我帮你罩着，没事没事。
钟良将那张照片放在了梳妆台上，拉着俊俊走出了房间。猛然间他回过了身，他似乎记起了什么呼地一下冲到了梳妆台前抓起了照片再细细辨认，原来照片上的男人、那个女人的丈夫、那个婴孩的父亲是多么多么的像极了他的顶头上司李不言。
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难道上天真要这么快就夺走我钟良即将到手的幸福吗？如果果儿真是李不言遗弃多年的女儿，那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还有什么希望可以等待，果儿不带着俊俊投奔大老板而下嫁给我钟良那才怪呢，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当钟良将他作为男人的全部激情和欲望在和李果儿几度疯狂的潮涨潮落中释放完以后，他躺在果儿的身边一言不发，因为即使在他最最兴奋最最癫狂的时候，他也没忘了用手指拨开果儿散乱的长发，去寻找一个能证明她特殊身份的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印记，是的，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只酷似一朵梅花的痣。
果儿，你见过你的父亲吗？
没有。
你想不想见你的父亲？
我妈说我爸爸早已经死了。
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是一位老板、大款、或者高官。
你今天没喝酒吧钟良，睡吧，我们不是小说家。
13.
好长一段时间里，钟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去想果儿想俊俊想那个洒满了欢笑的小屋，他在为自己感到沮丧的同时也为李果儿感到欣慰，毕竟他为她找到了这个世界上仍然记挂着她的亲人，她的从小就未曾谋面的父亲。
思索再三，他终于给李果儿写下了一封这样的信：
果儿你好：
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喜事，就是我帮你找到了你的亲生父亲，其实你也是见过他的，就是我的老板李不言，我也把你的事告诉他了，他知道后别提有多高兴了，当时就让我开车把他带到你那，他说他亏欠你们娘俩的太多太多了，他要用后半生的全部精力加以补偿，他也知道你母亲已不在了很是难过，他也知道你们娘俩一直在记恨着他。所以我当时将他阻止了，我说等果儿想通了她会来认你的，虽然她很倔强但是她也很善良。
还有一件事就是果儿，我忽然感觉我们在一起一点也不合适，真的，我忽然觉得我这个人一无是处，恐怕给你带不来后半生的安逸和幸福，所以我决定咱们就此分手吧。
最后谢谢你对我的好
钟良
趁着果儿上班俊俊上学的当空，他把这封信连同这所房子的钥匙一起放在了果儿的床上，是的，这所房子给他带来的快乐是在今后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找回的了。果儿再怎么好俊俊再怎么可爱但都不属于我，不属于我，他妈的狗日的生活，你又一次无情地戏弄了我。
14.
在李果儿推开门的刹那，一把纸屑雪花一样铺撒在了钟良的脸上。
钟良你不是人，我简直是错看了你，你太让我失望了，简直是失望透顶。
我······我·····只是······可是······你
我怎么了？我伤了你吗？我看不起你了吗？我给你要求过什么吗?就算我找到了亲生父亲，就算我的父亲是有钱的老板，是贴金的大款，可我只是我，只是一个叫李果儿的爱着钟良的平凡的女人，就算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父亲的血液，可我也还会是我，一个靠着自己的双手和汗水为自己打拼天下的女人，钟良，你太懦弱了，你何以如此的懦弱，拿出你卖房子的勇气，拿出你收破烂的勇气，拿出你打官司的勇气，爱我!
钟良被彻底打败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羸弱的女人哪来的如此强大的流量竟这样轻易地冲垮了他用尽心机营造起来的整个爱情的堤坝。
是脸颊上那两行晶莹的泪珠吗?是储藏着泪珠的闪着灵光的那双明眸吗？还是那一把被撕碎了的信笺的纸屑将自卑的钟良从睡梦中惊醒，原来果儿是真心爱他的，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也不过如此。
果儿对不起，我之所以放掉你，只是想还给你一个灿烂的前程。
钟良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的，我想好了，明天我们带上俊俊，就去找你的董事长，也就是我的爸爸，我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告诉他我和妈妈这些年受了多少的苦难，告诉他我和英明结婚时是多么的贫穷而幸福，告诉他我们痛苦的相识，以及我们设计的未来。
果儿，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听你的，我和李总约好，明天咱们开车去。
15.
孩子，让你受苦了，爸爸对不住你！
当钟良和果儿走进了李不言这栋豪华别墅的客厅时，李不言激动地迎了上去，紧紧攥住了果儿的手。
爸爸，你好狠心，妈妈可是一辈子也没有忘记过你。
李果儿将头轻轻靠在了父亲的肩头，无声地抽泣。
别难过了孩子，你的事情钟良都告诉我了，咱们以后有的是聊天的机会，今天咱们父女重逢，还为我带回来个百里挑一的女婿，真是双喜临门呀，来果儿，爸爸有两份礼物要送给你和钟良。
李不言从身后的茶几上抓起了两把钥匙，一把递给了钟良，一把递给了果儿。
果儿的那把钥匙可以打开这个住宅小区的锦园里706的房门，那是我给你们两人结婚订购下的新房，钟良的那把钥匙可以打开院子里停放的那辆黑色宝马的车门，那也是我为你们以后出门方便而备下的代步车，钟良，你以后就做公司的财务科长吧，司机我已另外招聘了一个人，你以后尽量抽点时间多陪陪果儿和孩子，哦，俊俊呢？听钟良说他长得很可爱，为什么没······
正当果儿和钟良为接受这份厚重的礼物而显得难为情的时候，一个女人，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拎着一个小皮箱从卧室里走到了客厅，再怎么蓬乱的头发也阻挡不了她眉宇间涤荡的美！
钟良和果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在心底里叫了一句：陈菲尔。
而陈菲尔在认出了钟良和李果儿之后，也羞愧地低下了头仓皇离去。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哦果儿，我还没有告诉你她叫陈菲儿，是我大半年前在一家酒吧里谈生意时认识的，当时觉得她很特别，而且我们也很谈得来，就把她带回了家，开始相处得还很不错，可是后来后来哎！谁知谁知哎······她不但煞费心机的从我这里敛财聚财扣钱攒钱不说，还和、还和我以前的司机搞在了一起·····因为她知道我并没有想着要孩子。
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钟良在心里骂道。
你说我好歹也算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容得下她这等耻辱将我当成乌龟王八小瘪三吧。
直到我一再追问她才说出了自己的隐情，她说自己扣钱是因为以前的丈夫因一起车祸卖掉他们的房子，他说和司机在一起是因为她和丈夫结婚十年却一直没有孩子，她说等她攒够了钱等她生完小孩就去找她以前的丈夫，把他们卖掉的房子再重新买回来。我开始很是生气但后来确实也有点感动，就给她找了个保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等生完小孩再从长计议，谁知她听说你们两个今天回来就非走不可，这不，谁也劝不住······
爸爸，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李果儿已哭出声来，她紧紧地抓住了钟良已有些冰凉的手泪眼婆娑。
钟良我们去看房子吧。
哪知沉默不语的钟良把自己的手忽地一下从果儿的手里抽了出来，看了一眼流泪的李果儿，再看一眼满目疑惑的李不言，陡然急转过身向着这栋豪华别墅的院外狂奔而去。
钟良钟良你不要丢下我！不要！
等到李果儿追出门外，她只看见那辆王子一样高贵的黑色宝马的车孔里，正轻轻摇晃着一串锃明发亮的崭新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