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兮小妹
一
辗转反侧许久难以入睡，不知怎么了，这几天夜里老是心神不定，非常烦躁。
睡眼迷蒙中忽听有人叫：“哥！你午睡的啊？”睁眼一看，是小妹来了。我惊喜异常，高兴地说：“小妹来了，快坐下喝水！”小妹脸上寒寒地说：“我来还您钱！您的钱俺一分也不要了！”边说着边把一卷钱扔在了床头上。我一看小妹带着气，十分不解，急忙问：“怎么了？那钱我不是说好了给你花的么？谁说什么了？”小妹坐在床沿上流着泪说：“俺用不着。咱爹也不叫俺买什么，买了的他也不吃，叫俺都拿走，不要俺的。俺说已经花钱买了，拿回去俺也吃不着，咱爹生气地说：不吃拿回去换钱！咱爹没有我这个闺女了，我要这钱也没用，还是还给您吧！您这些年也不宽裕，帮俺那么多！”我只好安慰小妹：“咱爹就那脾气，你别上怪，我买什么回去他也生气。钱你还是拿着吧。你嫂子弄好饭了，快吃饭吧！”刚会走的小外甥早已跑到桌前坐好，小手拿这拿那的叫：“妈妈吃饭！”小妹立刻过去拉起孩子，照屁股上就是几巴掌：“才刚吃过东西，就你饿死鬼托生的！满桌子乱拿什么？你那小脏手拿了谁还能吃？”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小妹更生气了，使劲推搡孩子一把：“再哭把你扔门外去！”一下把孩子推倒了，孩子哭得更厉害了。我有些不高兴：“小妹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子嘛，你管他干什么。有气也不能拿孩子撒！你这样是不打算来第二趟了？要这样的话你走吧！”小妹气呼呼地也不看我一眼，竟真的抱起孩子转身就往门外走。我立刻往外追着喊：“小妹！小妹快回来！”一下子坐了起来，原来是一场梦！
窗外残月高挂，虫唱唧唧。按村里的迷信说法，死去的人梦里来要东西，那是要烧纸祭奠的。可是小妹梦中来还钱是怎么回事呢？擦掉眼角的泪痕，披衣坐起来。虽然刚刚午夜，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二
真是晴天霹雳！在小妹刚上初中的时候，母亲撒手人寰！
母亲去世后，小妹天天除了上学，挑水做饭，收拾家务，喂鸡喂猪，割草打柴这些事几乎都是她的。每天吃过饭再收拾完家务，去上学就晚了，为此经常挨老师的批评，不知道罚了多少次站。弟弟后来告诉我，小妹站在教室门外大太阳地里，手捧着书本边念书边擦着眼泪，我听了心里如同刀搅一样难受。
本来小妹学习是很好的，在母亲去世前每学期都是三好学生，家里墙上有她好几张奖状。可自从母亲去世后，小妹心情一直很低落，加上经常迟到挨罚站，更影响了她学习的积极性，逐渐产生了厌学心理。终于在母亲去世后第二年，小妹辍学了，用她那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家里的重担。
刚学摊煎饼的时候，小妹不会烧火，煎饼不是不熟就是糊了，要不就是鏊子下面一个劲的冒烟就是不着火。小妹的双眼经常被烟熏得红红的直流眼泪，脸上也经常满是灰尘顾不得洗一把。小妹一边哭着一边摊煎饼，天热的时候，汗水和泪水交织着，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泪水。可怜的小妹终于学会了摊煎饼！
母亲在的时候，针线活从来不用小妹做，可如今所有的针线活都是小妹的。那次寒假回家，我见小妹正在做被子，那盖了好多年的破被套到处是窟窿，小妹一点点把它缝补起来，手上不时被针扎得鲜血直流！
小妹用她的吃苦耐劳，操持着全家的吃穿用度，洗洗涮涮，才使得我们家还有个家的样子。
三
没有了母亲，父兄们对小妹的照顾总是那么疏忽，不知不觉间，小妹成了大姑娘，婚姻迟迟不能解决。亲戚们给介绍过几处，大都阴差阳错地没成。后来又相了一个，小妹虽然仍不满意，但还是勉强答应了，并且仓促结了婚。
婚后不久，小妹就多次回家哭诉，说被介绍人骗了，夫婿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每当这时，家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只能劝小妹好好过日子，慢慢会好的。
后来小妹有了一双儿女，非常可爱，我们都说小妹有福了，将来孩子长大了，会好好孝顺她的。
由于和婆婆有些矛盾，又想打工多挣点钱，小妹一家搬回了妹夫的老家，租了两间旧房子住。两人都在镇上的工厂里打工，小妹一天能挣五六十元，一家人舍不得花钱，经常吃干煎饼就咸菜，整天算计着攒钱买房子。
小妹在皮革厂里做工，经常要做十二三个小时。里面空气污浊，气味呛鼻子的难闻，很多人干一段时间就不愿意干了。小妹为了多挣点钱，仍然坚持着。
两个孩子也转到那边去上学了，一切都逐渐走向正轨，我们也慢慢松了口气，觉得小妹一家会慢慢好起来。
四
长期劳累加上吃的不好，小妹病倒了。先是经常感冒发烧，后来又整天腰酸背痛，去市里医院检查，说是腰椎间盘脱出，需要手术治疗。小妹怎么也不舍得那巨额医疗费，回来保守治疗。整天打针吃药，针灸按摩，感觉稍好点了，就又去上工了。这样过了几年，后来又听说添了糖尿病。那几年小妹打工挣的钱都扔给药罐子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病魔单找穷苦人！
突然就传来了小妹的噩耗！
那天傍晚我们驱车赶到的时候，小妹早已魂归多时，没能和小妹见上最后一面！看着小妹那蜡黄而消瘦的脸，抚摸着小妹冰冷而干枯的满是老茧的手，我泪水止不住的流！小妹！小妹！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你的两个孩子还没有成人，老父亲还健在需要你孝敬，你怎么就扔下他们走了呢！我的小妹啊！你病得这样重哥哥也不知道，也没来看看你，也没能想办法抢救你，哥哥对不住你啊！哥哥再也见不到受苦受难的小妹了啊！
小妹被拉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他们的妈妈再也醒不过来了，还在和几个孩子一起玩耍。等知道了他们的妈妈死了，十三岁的外甥女哇哇大哭起来，七八岁的小外甥却还懵懵懂懂地呆站着，不知道哭。我边掉眼泪边对小外甥说：“你妈妈死了，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再也没有妈妈疼了！还不快哭你妈妈！”小外甥这才哭起来。看着两个孩子跪在小妹灵前哭泣，我泪流满面，只能不停地烧纸钱，祭奠小妹的亡灵！
出殡的那天，下起了瓢泼大雨，难道上天也在为受苦受难的小妹的死致哀么？
五
小妹去世已经五年了，想想小妹短暂的一生，没过几天好日子。在娘家的时候，早早没了母亲，小小年纪就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在婆家的时候，婚姻不如意，和婆婆也不很和睦；后来回了妹夫老家，找到了工做，却又病魔缠身，艰难度日；临死的时候，很多亲人都不在身边！难道这就是小妹不幸的命？
想想这么多年，我真觉得对不起小妹！在外上学的时候，多亏有小妹在家里照顾老父亲，我心无牵挂。后来工作了，也因为有小妹在家里，我就可以省心很多。小妹出嫁后，我一直忙于工作，也很少去小妹家看望。直到听说小妹病了，也就去看过一次。小妹啊！你托梦给我，是在怪哥没去看你么？还是在怪哥对你两个孩子的照顾不周？
小妹，你放心吧！你的女儿已经懂事了，如今也找到了工作，挣钱虽然不多，但至少够自己花的了。你的儿子也长得很健康，这几年长高了不少，很快也成大人了。老父亲虽然风烛残年，但有我们几个照顾，你也不用挂念！小妹！如果你灵魂有知，在那边安息享福吧！
魂归兮，小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