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于我,是一份沉重的怀念,也如一个镜头,收录进父亲的过去。

  父亲去世近五年,可每当看到他的扁担,他那负重的身影便历历在目。 

  虽然农用车、割草机、耕地机,收割机等在偏远的山区都在普及,扁担已成为历史。但是,父亲用过的扁担,仍留存在老房的墙角落,默默地诉说着一个家庭的过去。

  父亲五岁时,爷爷暴病身亡,他与刚出世的兄弟与祖母相依为命,在他的爷爷与叔伯及几个舅爷的关照下,难辛度日。

  父亲九岁就开始跟随叔伯到离家三十多里的补郎挑煤。因为年幼,所挑的煤是用祖母做的棕口袋去装,每次挑十八斤。回到家,祖母看着他被磨破的肩,瘦小的身体,汗流浃背,怜悯的的泪水无声的涌出,父亲却自信地安慰祖母说,没事的,他挑得动。也就是从那时起,扁担,伴随了父亲五十余年。五十余年里,他既挑起了全家的生活,支撑起了全家的温饱,也挑大了我的童年。

  我家有兄姐弟妹六人,加上父母与祖母,共九人。年幼时,父亲是一大家人的主要劳力,母亲习惯用背箩背出背进,父亲以挑为主。兄姐弟妹都还年少时,祖母帮料理家务,照管幼小弟妹,喂猪喂鸡。田里地头,栽种收割,薅刨施肥,挑出挑进,主要靠父亲。只有周末寒暑假,年少的我们,才能大帮小补。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重活脏活都落在他肩上。现在想来,个头中等,瘦而单薄的父亲,并不是一台不知疲惫的机器,而是将对母亲,对我们的爱深藏怀里,将家庭的责任默默地扛在肩上,让年幼的我们拥有童年贪玩的快乐,花甲有余时,时时呻吟的劳伤病,印证了父亲勇挑家庭重担的历史。

  我们年幼的那些年,父亲除了挑粪栽种,收割挑粮,割草砍柴,挑水家用外,赶马驮煤还要挑着跟上。有几年,周末母亲到补郎那边趸鸡蛋,到第二个周末,让父亲挑到安顺去买,每个鸡蛋赚一分钟。父亲还扯毛藤、摘刺梨果挑到安顺去卖,赚分分钱补贴家用。父亲赶乡场也好,到安顺也罢,两分钱一个的馒头他也舍不得吃,就算狠心买上两三个,都要留着带给祖母和我们。

  在我的印象中,扁担是父亲的宝贝,一年四季,都没有离开的理由。

  几岁时,秋收跟随父亲上山,他一次又一次地往家里挑东西,让我独自玩到太阳偏西。最后一次,父亲的担子,一头挑着南瓜与葵花或苞谷,一头挑着我。扁担吱吱嘎嘎的声音,至今还时常在梦中回响。对于父亲,他那扁担挑起的,不仅是他对家庭的责任,还有他对作为子女的我辈殷切的希望。在父亲看来,再苦再累,只要我辈日子比他好过,他就心满意足了。由于长年累月,几乎扁得不离肩,所以六十多点岁,腰酸臂痛,劳伤加病,直到七十二岁油尽灯枯,才不得不缷下一生的重负。临走时还在牵挂不放心的儿孙,嘴里念念有词,直到气若游丝。

  说起来,我辈哥姐弟妹,现存四人,都成家立业,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也多少有点能力让父亲享清闲了,但子欲孝而亲不在,只要回到老家,墙角染透父亲汗水的扁担,目睹之下,总让我魂牵梦萦,勾起曾经的过往,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

  记得一次,接父亲去挖洋芋,很晚还没回家,我半路上接他,接过他肩上很沉的担子,我步子迈得快了点,扁担闪的幅度大了点,我觉得这经常挑用的扁担不容易断,谁知才走了十分钟,我换肩时用力一闪,扁担断了,洋芋撒了一地。后来重新拣拢,另换了根扁担挑回家。父亲因此感叹,说是可惜了那根厚实的竹扁担,那是卖粮食买的。

  扁担是父亲最亲密、最忠实的伙伴,它伴随着父亲勤苦的一生,它记录着父亲为了这个家庭无怨无悔的付出。爱得越深,付出越沉。扁担里浸透着的,不仅是父亲的汗水,而且更是父亲的爱。父亲在世并能从事体力劳动时,只要看到满楼满炕的粮食,就会露出他自信而欣慰和微笑。

  如今,扁担时代已然成为了过去。但是,父亲的扁担,依然保存着他的体温,保存着他一生的爱,保存着为家庭拼尽全力的精神,保存着他对后辈儿孙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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