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凉坡
在渭河岸边一马平川的
平原,它挺起腰杆
使百姓西去得撅着屁股
骑车子拉架子车,连好端端的走路
也累得气喘吁吁
也许是给我们山的感受
毕竟两寺渡距南山很远
但生产的苜蓿麦子玉米红薯
与其他的地块无疑
通往一个叫过唐的村子
给现实冲入历史的厚重
除裹腹的粮食,我们小时候
在那里拔草,不过是应付大人的籍口
更多的时间我们玩磨马的游戏
或者丢方或者摔泥盆或者
去不远处的古窑看窑客的黑脸堂被
尘世的火焰熏红
孩提懵懂,我们大了才听说马凉坡
是因为村里的冯京进士高中
被山西的马凉替换,仇人的名字
被祖先命名成一处坡地
我们嘻嘻哈哈从沉重的传说中冲过
从光屁股的儿童成为老人
父母老了也安眠在野草掩映的土里
清明回去化纸,我发现与故乡比
我的文稿如同儿时的游戏
应该统统烧成灰烬
还有我一辈子酷爱的收藏,我应该高举野草的
旗帜,简朴的向祖先忏悔
◎麦子
要变成人类的粮食
得经受阳光的炙烤,绿色梦幻
遭遇炼狱五月,热风暴雨
惊雷闪电,抵达金色现实的过程
一点也不轻松,甚至
是脱胎换骨的噩梦,我们
挺直细细的腰杆,头顶沉重的
穗子,坚持一个季节
长出了白色芒刺包裹,我们的
收获来之不易,只馈赠
黑色脊梁和汗水的情人,挥舞
银色的铁镰,在死亡的
呼唤中报答养育我们的爱情
我们不惧怕地狱,理想
永远忠实土地和根须
◎玉米
一个被归入粗粮层次的
植物,一个在夏收后
接替麦子和土地
延续庄稼爱情的
植物,一个我故乡的庄稼家族里
身板颀长的
植物,一个吐浆后
顶着红樱子粗叶子
铺天盖地形成青纱帐的
植物,一个果实可食
经过挑选茎秆也可以甘甜有味的
植物,一个很少被诗人歌颂
却诗意盎然的
植物,一个根须粗大
收割需要拦腰砍断才倒下的
植物,一个在秋雨秋风
欺负之后毫无怨言奉献自己一切的
植物,一个冬日凋零之前
最后美丽的
植物,在我的马凉坡
在我的鸭子坑
在我的老坟
在我的胭脂河畔
在我的渭河岸边
在我的咸阳原
在我的黄土高原
在我的秦岭南北
在我的中国
它显然不只是普通的
植物,总是让我把对
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的亲情和崇敬
以生命礼赞的方式
念念不忘的伟大的植物
◎原坡树
——写在陈忠实两周年祭日前夜
我带着烟草
把疲颓肉身同时点燃
在春雨的冷暖问候中
准备打开布包
茶沫热恋的印章上的血
盖上你离去两年的
原,带着自秦流过唐的渭河号子
与滋水鱼舟同鸣
回归白鹿隐美的逸影
以及朱先生药铺
白嘉轩马号鹿家影壁
以及小娥窑洞上的塔
我挥不去的六十万字组成的
叹息,还有西蒋村小院铁锁生锈
一树桐花紫色梦呓
解析沉重的你不光是鹿迷
也浪漫如雪茄之烟雾轻盈
坡路下的土
被沥青和建材木条
误读,窜出缝隙的草弯弯的
向大地上斫直大树看齐
我不相信你远去
树叶哔哔给我导游
◎在山里
去山里不光是逃避城市的热
穿越隧道黑暗狭窄的苦闷后
包括对路途和时间的忍耐
一路闪烁的路标
纷纷向飞奔的车轮卧倒
在你继续准备前行的坚持中
目标地的路口以突兀的提醒
噩梦结束美梦开始
那些躲在深山的溪水静静的流着
山外的繁华和伏热与她没有关联
不知秦汉不知魏晋
那些被爱情经年累月冲下凹窝的石头
丑陋美丽坚强柔软的叙述
曾经海枯石烂的故事
远处陌生的美人怀抱蓝色的曼陀铃
在男人的镜头前裸露幸福
白如浪花的皮肤与山顶蓝天里的云朵
描述一个凉爽的世外童话
◎温柔的峡谷
温柔销魂,也能
以隐慢的速度蚀骨
从高原到峡谷的
坦途,四布的怪树险石溪河
以及让你进入八卦般不能出头的
迷途,把简单的寻觅变成
毫无希望的逃亡
犹如弥留的日子
你没有绝望,走到生命绝境的
悬崖,峡谷就幽静的展露给你
那里有潮暖的水蛭水草
甚至细微的柳枝
柔软的湿土捧着无数柔软的莎草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荫凉里
呼唤你疲惫至极的脚丫子
和需要鼓励需要支撑的心脏
充分的获得浣洗和陶醉
其滋味与死亡无异
却比死亡因为重获生趣更有意义
◎路
为地球的消息灵通
以血管的名义,延伸左右
上下沟通,以平等的姿态
接受生命的行走。水泥
柏油,材质的区别并不重要
接纳风雨雷击以及车轮
更多的是人类蝼蚁的奔突
甚至山涧的陡峭处
甚至虎狼罕至,甚至是平阳岗
武二爷醉倒的酒幌子前面
危险饥饿贫穷罢黜皆不是拦路石
所有的畅通证明存在意义
一旦堵塞,不光是血管作废
美好的日子也成了奢望
◎云
云是最美的
比洁白的云更美的是
更加湛蓝远阔的天
云最高傲
在飞鸟的翅膀下
云就成了一片片浅薄的棉絮
云的爱情高不可攀
雄浑的山
比萦绕在山头的云更殷实
云总是完美
我们仰望着云
云掉到地面一样如雨后的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