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驾船到过许多国家,对印度最有深刻的印象,尽管已经过了好久,对于印度这个古老的国家有许多往事在涌动。

        那时船舶正租给印度某航运公司执行印度国内北煤南运的任务,为期三个月。

        印度糟糕的港口装卸设施无法利用,只能使用我轮的克林吊装卸煤炭。他们装卸煤炭的程序是:先用自卸大卡车倒在网兜中,随后克林吊吊入舱内,再由下面的工人脱钩强行起吊倒煤,操作极为原始。因此无论是甲板人员还是轮机人员为了照料克林吊正常工作都是夜以继日地工作。

        一旦工人休息马上投入检修、加钢丝润滑油、调整抓斗活动间隙和钢丝滑轮的姿态等。有时还要按要求每米断丝刺毛超过10丝就必须更换钢丝绳,那更是一桩非常复杂和费时的工作。

        还有印度港口当局为了码头的安全,不顾我轮安全规范允许,每当卸空离开港口前要求通过特殊装置在兼做压载水舱的第三大舱内打入压载水调整船舶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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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内南来北往海上航行时间只有两天,大多数日子都是在港内,忙的不亦乐乎。最可恨和令我头痛的是只要稍不留意暴露在外的铜质材料如压载水测量孔盖、道门的铜质元宝螺丝经常不翼而飞,船舶仓库门锁被撬。偏偏在失窃后那些港口官方安全检查人员就上船径直跑到失窃的压舱水测量孔盖处找茬,随后拿了香烟、啤酒和饮料才罢休。

        使我怀疑是不是“警匪一家”合起来专门干这勾当。我和大副想了很多办法、发明了专门防撬装置才保住了仓库。但是我不敢松懈还是抽出海员安排不分昼夜地巡回值班,防备装卸工人中的行窃人员。

        由于印度治安不好,海员下地时有随身钱物被劫的情况发生,我告诫海员弟兄下地必须注意安全,能够不下地的尽量不要下船。短时期海员还能忍受,可是时间一长,印度街头的人头攒动情景和街头喧嚣的场面无时不在地刺激海员下地走走,释放单调的海员生活。

1543652658914511.jpg(印度妇女在搬运煤炭残渣)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后海员的头发渐长,海员之中只有几个“三脚猫”似的业余理发师,可是水平搭僵没有发挥理发技术的机会。在靠港机会较多的情况下海员不愿被他们损坏形象,宁愿下地到市内理发店享受一下印度理发师的技艺。

        我的头发也渐长,没有留长头发的习惯,颈脖常常被长发撩拨得痒痒的憋不住了。于是和轮机长两人在那天靠好马得拉斯港后,大家互相调侃各自的头发之后都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对,下地找理发店理发!”两人相视一笑在我完成了必要的靠港手续后就下地了。这个港口是在印度的南方,算是印度比较大的城市,我们穿巷走街好不容易在一个繁华的市场角落看到了世界上统一的标志——一个玻璃圆柱体内旋转黑白条文的灯标的理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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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计理发店很少有外国人光顾,他们见到我们两个外国人进入理发店都觉得奇怪,包括正在理发的客人都在一瞬间惊讶地凝视着我们。好久才有一位店员上来招呼:“理发?请坐!”我们两人会意地点点头。我们看了一下店堂里理发的客人不多就找了空的位置坐下。那店员马上把当天报纸拿给我们看,好在印度报纸是英文的,正好在等待时给我们消遣。

        我环视了整个理发店,里面只有8张铁质的非常笨重的、可以上下调节、前坐后仰的理发椅,前面是具有印度雕花图案的大镜子,在店堂的中部放置了让客人等待的长排座椅可以容纳七八个人,简单的木架屏风挡住了给客人洗头的脸盆,好像是烧的锅炉,热水冒出滚滚蒸汽,卫生状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好的多,店员为划一的男理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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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理发店的布置除了店员肤色不同、语言不同和用具具有印度特色外,我仿佛觉得有点历史倒流到了我小时候镇上的理发店。不过我小时候镇上的店堂内还曾记得有一名凶刹刹的肥胖女人说一口非常标准的苏北话,那一套程序式的洗头和一双肉手在头上抓绕,令人惬意万分。每当进入理发店理发都被她的苏北话逗的情不自禁的大笑,头不约自主的在理发师捏的生痛的大手中晃动而被他在头皮上刮两下:“小赤佬,头不要乱动”。我纳闷印度的理发店怎么与我们上海过去的理发店这么相似,我猜想大概在旧上海年代大量印度人在上海出洋打工有关吧。正当我陷入沉思看着理发师熟练的手势;听着理发师和被理发的客人互相之间说那些我们根本不懂的印度话和发出琅琅笑声时,轮机长也颇有感慨地说:“怎么理发店与我们小时候上海的一摸一样。”

        这时一位理发师正在招呼我:“It is your turn!(轮到你了!)”我连忙放下手中的报纸,坐上了理发椅。“先生;头发理得短一点,还是长一点?”理发师很客气和蔼地边给我披上围兜边征求我的理发要求。“短一点!”我边说边比划着,恐他听不明白。

        理发师一口流利的英语使我们的交谈没有一点障碍。只见他利索地拿起了木梳通遍掠了一下头发:“先生;你应该留这样的发型才好看!”他比划着形状,说着不断地更换手中的工具,只听见耳边咔嚓、咔嚓的声音陪伴着大量下落的头发,头发马上成形了。理发师边理发,边与我对话,虽然我们还没有到应用英语进行插科打诨的地步,但是英语流利交流也沟通了话题,我了解到这些理发师的前辈都到过中国,我说怪不得理发店的风韵有点中国的遗风,而中国理发店的布置渊源于西方,两者合并成为了印度风格的理发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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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理发师讲:“不,是你们的理发店学我们的。”我哈哈大笑不想跟他进行“考古”式的求证,属是属非都没有根本的利益和关系到国家尊严。“对,世界上的理发店都是一样的。”我开始了上海式的捣浆糊。不一会儿,我觉得头上感觉轻了许多,面对镜子理发的式样还是很时髦的。转而他让我到屏风后面的脸盆洗头,我害怕毛巾不卫生本能地拒绝毛巾擦脸。理发师对我讲:“没有关系,我们都是用高压蒸汽进行消毒的。”我一看那毛巾的确是从高温蒸汽箱中取出来的,至于怎样消毒我只能深信眼见为实的感觉了,看来印度的服务业还是比较淳朴的。

        不一会儿轮机长也理好了,我们两人付了相当于3元美金的费用就与理发师们招呼后扬长而去。在一路上满街都是牛群,那印度特有的街景使我对印度又有了新的了解。

        转眼一个月又过去了,我们又回到了恒河口的加尔各答外港,我从驾驶台望下去看到整个港区都笼罩在煤尘之中,没有青草的煤场和崎岖港口道路成群的黄牛沾满了黑色,携儿带地悠闲游荡,不知道这些黄牛如何在没有草丛的地方能够“茁壮成长”。其实我倒并不关心这些野牛的生存,我觉得在印度期间就是那头发老是疯长。这不,又要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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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是我驾驶的船舶)

        我靠好码头处理好事务之后就猫在了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想休息一会儿,接下来还有许多业务需要处理,没有机会下地了。

        下面值班的一水打电话到房间说码头上来了一名叫“Barber”的人嚷着要上船找船长。我说什么“Barber”,他是上船来做理发生意的“理发师”,没事让他走吧!无意间我捋了一把毛簇簇的胡子和撸了长长的头发。

        “慢着,你叫他到生活区前甲板,我马上下来。”我听说这儿理发师会上船服务迅速喝断了一水让他下船的动作,下来到了甲板上。


        大厨师傅已经谈好价钱一元一个头、搬出了椅子披上了围兜开始了理发了。原来他们听到我的解释后马上心动变成行动疾足先登了。

        那名黑不溜秋的印度理发师手在飞快的动作,大大的眼睛发出炯炯有神的光芒,这不但给了他表现理发技艺的机会,而且做到了生意,一家的生计今天就不愁了。大厨师傅的头发在剪刀和推子的运动中顺着围兜滚到了甲板上,理发动作熟练极了。修好的那平整的鬓角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厨师傅得意地炫耀理好地头。1543675978110772.jpg

        接着我坐在椅子上给他修理了, Barber听说我是船长就把理发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理了一会儿就拿出小镜让我评比好坏。他娴熟、漂亮的持刀动作把我的胡须刮的清清爽爽,的确在他的翻滚的手势下不一会儿整个人都“旧貌换新颜了”。

        海员们听说船长在船上叫印度人理发的新闻后马上都聚集在周围看理发,并不断有人前赴后继坐在椅子上让他过招,印度人兴奋极了口里连声说着感激的话。我笃悠悠地站在边上观看理发师的表演觉得是一棕眼球享受的感观刺激,觉得很有意思。海员一个接一个上来叫他理发,理完一个后我就叫嚷:“谁还要理发请马上叫上来,今天船长请客了。”接着对一位一水说海员理完后叫我,我来付钱。海员们兴奋了,19名海员一个未落,在断断续续的四个小时中“一网打尽”。全船海员都容光焕发、兴高采烈,个个年轻了十岁。

        那个印度人更是高兴,想不到做了一个大生意,高高兴兴拿了20块美金连声道谢,对我多给他一块美元更是感恩不及说过一个月再来服务。

        我望了望这个印度理发师发出一丝感叹,如果这些装卸工人将伸向船舶仓库和甲板铜质器材的手像理发师一样成为创造合法财富的手,那是多么值得骄傲的民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