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有风吹来,凉意透心。起身欲关窗,见月华如洗,梧桐叶飘,恍然惊觉,秋天到了。


  不喜欢秋天,是因为秋天总是令人感伤。又到战士退伍季,每一年的这个季节总有一段时间随着秋雨伴着离别。尽管,刘禹锡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尽管,秋天代表着成熟与收获。可是,听到雨萧萧,风瑟瑟,看到秋水寒,秋叶飘,还是止不住,低头,泪落。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又要各奔东西。

  雨在秋天是最让人心碎的。秋雨一般自七夕始,传说这天牛郎和织女相会,一年的相思,太多的期盼,全化作了相见时的相拥而泣,天上人间同一哭,此时的秋雨,如何不缠绵悱恻?如何不柔肠百结?


  一池碎萍,半湖残荷,几株梧桐,满庭秋叶,秋雨柔柔密密打在上面,点点滴滴,呜呜咽咽,那心上,那眼中,便多了许多挥不去的愁绪。“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那是怎样的一种哀伤?“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那是怎样的一种惆怅?“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秋雨助凄凉”,那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声声滴落声声泪,雨落心碎皆无声”,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痛楚?秋天的雨,缠绵着,倾诉着,交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纠缠了太多的阴差阳错,堆积了太重的爱恨情愁,承载了太长的千古岁月......


  一个人的黄昏,无眠的长夜,听空阶如泪,听西风如泣,这样的时刻,怎一个,怎一个“愁”字了得?!

  而落叶在秋天更令人叹息。生为斯人,长为斯人,以为相偎相依便是永恒。曾经在骄阳似火的夏天,忍受着痛彻心扉的炙烤;曾经在鲜花似锦的昨日,甘愿退作幕后的陪衬。碧绿的一生全部奉献给了深爱的大树,自己只留下斑驳与枯黄。一夜西风,一场秋雨,来不及道一声珍重,说一句再见,便带着沧桑孤独黯然离去......

  再回首,已是繁华散尽,天上人间;再回首,已是明月千里,江山无限,新旧两重天!今夕,何夕?欲诉,怎诉?庭院中、小路旁、秋水畔、远山间,落叶飞旋着,呜咽着,叹息着,惘然而决然,悲壮而又义无反顾......

  漂泊的余生,情何堪?心又何堪?


  菊是秋天唯一的安慰。一直以为,在都市的大雅之堂上灿烂着的,那不是菊。硕大的花朵,娇艳的颜色,且被精制的花盆约束着,被充足的肥料供养着,这样的菊,已失去了菊的灵魂、菊的心,而只是菊的行尸走肉罢了。

  想象着,菊应该是一个痴情的东方女子,从春到秋,从生到死,一生的等待,只为那一次东篱相遇的偶然。

  篱笆墙外,山野路边,菊把重重心事化作层层叠叠的花瓣,用滴血的忠诚染就一庭异香。飘逸的韵致,脱俗的圣洁,清寂的孤傲,不容亵渎的端庄,风霜中,菊独自悄然绽放,孤独而凛然,执着而无悔。


  载不动的幽怨,尘封了所有等待的岁月;解不开的愁结,铺延出长空深邃的高远。抱香而逝的刹那,碎的是菊那颗至死不渝的秋之心......

  冷露滴梦破,帘卷西风残。

  斜阳无语,冷月无声。

  今夜,秋风乍起,月华如洗,梧桐叶飘。人不寐,悲秋,泪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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