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人们热衷于流行歌曲网络歌曲,加之网络盛行,没有人在关注那曾经被称为“国粹”的京剧。对各种戏剧更是无人问津。这与少时的我正好成了鲜明的对比。少小时的熏陶,就是现在,走在老家的巷子里,总有人不时地吼几句京剧。熟稔的韵律高亢激昂,勾起我童年的美好记忆。

  乡下每年兴打会,就是物资交流大会,那是我们每年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望着的唯一让我们欢欣跳跃的一件喜事,因为第一能吃上包子,第二能看上古装的京戏。

  我们鲁北盛产棉花,棉花是我们农村唯一的经济来源,每年秋后,棉花卖了,手里有钱了,精明的商家就打起了庄户人家的棉花钱,举办物资交流大会,在大街一溜排起了好长好长的地摊,用帆布围起帐篷,一半的物资大会一赶就是十好几天,他们吃住在里面,一排排,对称整齐,颇为壮观。既有卖百货服饰,也有卖五金水产,货物琳琅满目,比年集都丰富。街的西面,是凸起的高高戏台,每到晚上,大人们搬着凳子去看戏,而我们这些小孩子,只能在戏园子外面听。等到快要散戏了,门岗不售票了,我们才一窝蜂涌进去看一会儿。仰着脖子,看着戏台上一个个身着戏装的演员唱得行云流水,慷慨激昂,我们就感到喜滋滋的,心情酣畅。

  在街首,有时还会有说书的,一人一凳一桌一二胡一蒲扇而已,自拉自唱说上半月二十天,多是《呼延庆打擂》、《包公案》一类的。每到晚上,村里人就迫不及待地搬着凳子去村头的书场。说书人出场了,往往是先说几句开场白,然后就书归正传了。这些艺人们说的大多是悲情戏,唱起来如泣如诉,再加上书中人物的悲惨命运,使得听书的婶子大娘们抹眼擦泪。抽着旱烟的男人们也入戏了,痴呆呆的样子,眼圈发红。

  说书人说到热闹处,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待明天分解了。意犹未尽的听书人很不情愿地离去,猜测着书中人物的结局,期待着下次继续听书。

  那时候没有别的娱乐方式,听书看戏成了村里人难得的精神享受,尽管有的听了好多遍,仍是百听不厌。说书人要离开时,村里人往往是依依不舍,家家户户给粮食。说书人把粮食换成钱,千恩万谢。

  秋天里,农村庙会多,到三里五乡看戏的机会也多了起来。村子里搭起戏台子,看戏成了农闲时刻的乐趣。曾记得小时候跟着奶奶去邻村看戏,很远就能听到锣鼓铿锵,催促着我们加快脚步。困了,也舍不得回家,就在奶奶的怀里睡。一觉醒来,戏台上二胡悠扬,小生或者青衣依依呀呀,随着声乐地起起伏伏表演得出神入化。原来是一场公子投亲的戏,剧情是岳父嫌弃女婿,想悔婚,公子遭人陷害。我催促奶奶带我回家,奶奶说再等等,贼人还没有遭到报应呢。

  善恶报应原本就是古戏的结构。

  长大了,经历了好多的世态炎凉,方知戏终归是戏,跟现实有着极大出入的。但是戏曲不仅给人带来听觉和视觉上的享受,还在潜移默化中梳理着民间的道德秩序。

  为什么依然喜欢这场戏?主要是入骨入髓的唱腔。有时候不一定知道什么唱词和故事,只需听婉转起伏的乐曲。尤其是在外地,离家久了,如果能听到京剧,马上会精神一震,像是嗅到了陈酿的酒香,听到了熟稔的乡音,让你感觉亲近,让你流下一行喜泪。

  老家还流行一个叫作大平调的剧种,堪称戏曲的活化石。文戏唱腔高亢激昂,回音绕梁;武戏往往是武生身背大靠,赤膊上阵,随着长号吹奏着起起伏伏的乐曲,大踏步,跺脚疾走,身体左右摇摆,动作原始粗犷而极度夸张。

  在各种娱乐方式风起云涌之际,在流行歌曲震耳发聩之时,戏曲的韵律依然不衰,如乡风,在田野上飞;如清泉,在村巷流淌。村里有人结婚,挂上喇叭,唱的全是戏曲。村里人听了,也会随着百听不厌的唱腔哼起来,啧啧笑道:这戏,听起来过瘾。

  真的难忘家乡的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