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下了一天,再过两天就是立冬,二十四节气逢节必闹天,你这秋尾巴尖的雨啊,又是一难。

  夜晚,雨变得紧一阵慢一阵,大一阵小一阵,天气格外寒。

  我早早躺进被窝,听窗外的雨声,惦记着院子里的小花(花狗),它正卷伏在柴棚值班。雨下一天了,它的身子是湿还是干?又牵挂着院子里的大白菜,它们正冒雨,亭亭玉立,碧叶招展。今夜会不会一场大雪?因为自古就有“立冬不除菜,必遭大雪盖”的农谚。最让我念念不忘的是院子里的稻谷垛,塑料膜早已盖严,却又疑心。  

  不听风声,只有雨响。院子里再也不趁啥让人放心不下的物件,再说还有小花在值班……

  我总是竖起耳朵,摒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听。雨仍然紧一阵慢一阵,大一阵小一阵。

  你这不该来的秋尾巴尖的雨啊,倒不如下点雪暖。

  最爱看电视剧的老伴儿,还是不情愿打开电视机,总是抱怨,说电视剧里的人和事太假,没劲!干脆早点睡下,做个好梦更上算!

  雨伴老伴儿下梦乡,我知道她会梦见啥。   

  两个儿子都在城里打拼,大儿子赶年三十六岁,还在“处对象”领不了证;二儿子赶年二十九,对象的事还不敢想。他娘会梦见大儿子正在举行婚礼,和人家一样,在县城的大饭店;还请了广播站的主持人。又会梦见大儿媳生下个大孙子。还会梦见窗外的稻谷垛整整一万斤,每斤一块三。借村人的电子秤,一称一称眼瞅着称的;不会像邻居那样,被谷贩子一车拉走过地泵,让人家绕去几百斤。马上又会梦见稻谷涨价了,每斤一块三毛五,卖了一万三千五百块,自己留下三千五百块,拿出整数一万块,等到孙子过十二天,交给大儿媳,献个大殷勤,也给儿子露个脸。夜已静,雨仍是紧一阵慢一阵,大一阵小一阵。

  你这不该来的秋尾巴尖的雨啊,让我把大儿子的婚姻故事讲给你听一听――

  不足三十六岁的大儿子,已结过两次婚。二十八岁那年初婚,次年生一女,媳妇无奶又有病,总闹无钱买奶,总闹没钱干这,总闹没钱干那,小两口却有能耐干仗。和许许多多农户一样,闹打,打闹,离了婚!孩子也被她妈抱走了。

  过了三个月,媳妇打来电话说:“孩子有病了,吃稀吃干我也回家给孩子看病”。

  儿媳妇和孙女回家,我们热烈欢迎。先到儿童医院一查,孙女是双重肾,稍大一点了就发烧了,高烧不退。主刀医生说要尽快动手术,日子长了,会烧坏其他器官。但手术一时排不上班,还得等二十天。根据潜规则,我们给主刀医生捅了红包四千元,主刀医生很老实,他红着脸说:用不这多钱,用不这多钱。我们硬塞,他才不好意思地搁在衣兜。又给主任捅红包一千元。当时真是急懵了,认为红包越多越大越安全,过后一细打听才知道,给主刀两千就行了。

  五千元红包真管劲呢,不几天手术顺利完成。钱呐,钱,还是得钱!全家人啧啧赞叹!

  十天后孩子出院。然而事儿还不算完。媳妇说:“孩子在姥儿家看病还花两万,你们必须还我妈钱!”大儿子说:“孩子刚有病就回家啦,咋花的钱?拿收据来!拿不出收据,说说都去了哪个医院?”收据没有,又说不出医院,媳妇还翻了脸。

  我家孙女住院,大儿子筹集两万元,我们老两口借了两万元,也给搭上了。那年二儿子还在读大学,实在拿不出钱,但凡拿得出,不管是真是假也得给亲家母弄两万。因为拿不出钱,孙女又被她娘抱回姥家,至今未归还。

  大儿子有专长,缓了一年,自己办了个修电脑安监控的小店。他中专时的女同学离异,从县城家里来到小店,带着她八岁的男孩,二人很有缘。媳妇疼我们,没要一分钱,瞒着她娘(她父已故)和我家大儿子偷偷领了证,。过上了小日子,二人感情甚好。

  然而好景不长,又生事端。一个周六中午,男孩儿去村外大土坑玩水,水坑乃修高速路取土坑,水深坡陡,四个男孩下水淹死两个,其中就有我家八岁的男孩。媳妇伤心过度,总埋怨我家大儿子未细心看管,小两口拌嘴不止,一气之下领了离婚证。

  几个月后媳妇醒悟,又回到我家大儿子身边。二人甜蜜相处,共同上班,又偷偷过起了小日子。二人曾偷偷领证的秘密被丈母娘破晓,老人家再不放松警惕,老早放出话来:这回你家不拿个十万八万,别想领结婚证。

  大儿子因婚事折腾多年,电脑店又不景气,停业又去上班 也未攒下几个钱。我和老伴儿年高有病,根本拿不出几个钱。全家人只得听天由命,等亲家母开恩!

  我们全家不会忘记亲家母和未婚儿媳妇的大度,人家在县城有住房,不找我们要楼,早已是仁义至尽。普天下打听打听吧,哪有不要楼儿的女孩?我们不给楼儿还想不出礼钱,真是欺人太甚,气死天下娘家人!

  真该搧肿我的脸!

  窗外的雨仍是紧一阵慢一阵,大一阵小一阵,仿佛十分愿意听我拉家常。

  二儿子本科毕业已五年,刚刚考上工程师。他赶年二十九周岁,还未买楼,不想谈婚。他说拼一场,考取高级工程师不是梦想,男孩还是能力大一些婚姻稳定,这是我家多年来铁的经验。

  雨未停,老伴儿醒,她说刚刚梦见了二儿子领着媳妇回家来过年。刚说完她又睡了,继续她的梦!

  窗外的雨仍是紧一阵慢一阵,大一阵小一阵,仿佛还在等着听我和他拉家常,不说了,看说起来没完。

  我打开窗,打开手电筒。手电的光柱照见院里的大白菜,菜叶老绿已冻挺,我心中不由对那亭亭玉立的“半冬粮”增添几分赞许!手电的光柱,左右上下仔细地照射着稻谷垛,看到塑料膜仍然盖得很严实,我心中又踏实了许多。

  雨依然紧一阵慢一阵,大一阵小一阵地下着,雨点敲响塑料膜,犹如动听的音乐,在安慰着我的心!

  小花早已站在院中,来迎接我的查岗。手电筒的光柱扫中它的双眼,它那双反射出锃亮蓝光的眼睛,在这秋尾巴尖漆黑的雨夜里洞察着一切!又见小花正在冲我温顺地摇着尾巴,好像在说:放心,有我一切放心!我随口说:“回棚睡觉去!”小花扭身朝柴棚走去,我心中不由生出无限的温情,顿时暖遍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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