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庆年间,普定黄氏族中之祖淮公自平坝起身,独自来到定南城东北的大山之中,以教为生。因为当地陈家争讼而胜,陈家为此高兴,兑现其承诺道:任选两座庄园作为谢礼(相当于现在的诉讼费)!可令陈家没有想到的是,淮公没有选中一处肥田沃土,而是除了双坑庄园外,选了片屙屎不生蛆的荒坡!陈家劝道:先生,我既然开了这样一个口,真心实意地感谢你,你就挑处好田好地吧!淮公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好田好地,那是你心爱之物,我不想选取。你既然开出口来,我不要也不好,我要这小片荒坡得了,到我年老时,买几只羊在上面放养,好混时间。陈家见淮公如此,便依了他,并请左邻右舍作证,写了两张契约:一为争讼,嬴了官司,陈家应付之银的契约,一为淮公以争讼所得银两购买小翁卡背后荒坡与双坑田庄的地契。契约经凭中人、立契人、在场人等签字画押,并经官府验证后作管业凭证。

  陈家不知,淮公懂得风水。他从安平县(现平坝)大田坝地方来,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业变作金银,装穷卖苦,一路进山,意在谋一穴真龙大地,以阴子孙,以荣后世。到了这名叫小翁卡的苗族聚集村,他站在村后侧的荒山上,左顾右看,连说了三个好。他暗暗寻思,如何落脚此地。当他走进村中时,正遇人拟写田地买卖契约,有一生僻字不知如何落笔。主人端饭给他吃了后,他挥笔写下了那个生僻的字。大家一看都夸赞说,先生这是个会意字,写得好。于是就请他提笔,全权代劳。因为淮公写得一笔好字,谈吐不俗,能言善辩,便被村里人留任私熟先生了。淮公由此便在大山之中扎下根来,为人争讼而胜,实现了进山时最初的梦想。可得到那块风水宝地没几年,不知是谁点水,说是这片荒坡,别看它草都长不出多少,但却有一官真龙大地,前面开阔,向山巍峨。后撑如牛,底气十足。左仓右库,仓储贵人,库藏金银。要是遇上有钱的人家看上的话,随便要值白银千两!可是,木已成舟,陈家后悔不迭。于是,子孙辈就想打歪主意,凭人多,想强撵黄家走!可是,淮公膝下五子,都进过私塾,除幺儿因娇惯而怯弱,老四有点任性放荡外,其余几个都生龙活虎,各有谋生之所长。且孙辈大多年已长成,个个长得虎头虎脑的,虽年少,却像雨后春笋般倔壮成群。更兼其与子辈文才韬略,子承父业,为人争讼,赚取不少产业,富甲一方。主家与之相争,岂能便宜?

  可是,两家斗来斗去,还是结下了不少冤仇。虽然淮公逝后葬于此地,但家道却因遭不测而渐中落。耀公仍淮公之孙、世甲公之子,排行老四(幺儿老五早逝),年少娇惯,好逸恶劳。虽有妻室,却缺责任。鸦片成瘾,体弱多病。典田卖地,家业几尽。中年丧身,草草入葬。留给众子女的,除了家徒四壁,只有这辛酸与苦楚熬煎的无限感慨与深思了。臣培公就是在这感慨与深思之中,历尽艰难,白手起家的。

  臣培公曾入私塾,略通文理。谋生有道,酿酒致富。

  臣培公弱冠未至,便为长工。穷奔苦做,省吃俭用,日积月累,小有资本。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此时,上者戛郭家有一女,闻其吃苦耐劳,勤俭无比,有心嫁女于他,主动寻媒妁,加以说和。臣培公与郭家定亲之后,租用郭氏父母家宅,凭幼时所见祖上酿酒印象,制备器具,酿酒以售,力图发家。臣培公善于探索、总结,其酿工渐精,酒味浓醇,倍受四邻八寨欢迎,每每供不应求。不到一年,便小有积累。郭氏之兄三人,见其年轻老成,大器可成,担心今后郭家产业被公盘算一空,心生嫉妒,欲暗加害。公有所察,禀其岳父母道:“寄居这里,于我,非长久之计。一年来,承蒙二老关顾,日有所进,稍有积累,我还是要返回老家,继续烤酒,慢慢发展。”郭氏父母再三挽留,公执意回归故里。郭氏父母便取银钱一包,欲借给他作扩大经营之本。他们深知,公自尊心特强,送之定不受。然而,郭氏父母没想到,借之也不肯受!公言:“如果我借了你们的钱,今后起家了,过好了,几个哥子可能会暗暗说我:你有哪样出息?还不是外家照顾你好起来的!如果我做不上路,他们也可能会背地里议论说:任外家咋照顾,还不是穷命,咋做还是做不起来!所以,二老的心意我领了,还是请你们收起。我今天也给二老说清,到明年去,请二老让我们把事办了,如果那时我有,就办好点。要是到那时我也没有多少钱,最起码一身穿的我要缝来,好歹也要请层轿子来接。如果真的那样,还要请二老多多原谅!我还要请二老放心,她到了我那点去,我们商量打算,会把日子过好的。”郭氏父母看着公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公的执拗,让他们感到不可理喻。公之年轻持重,让他们内心佩服,暗自点头称赞。郭氏父母知其自尊心强,拿钱借他时,担心因郭氏几个哥哥在家,碍于面子,不便接收。郭氏父又希望其尽快致富,待女儿出嫁时,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因此,总是希望其能接受借款,尽快重振家业。于是,暗派佣人,送于离上者戛一里远的裸倮坡山脚,劝其收下,但他还是执意不收,决心靠自身的勤劳与聪明才智,不懈努力,不断积累,以重振家业,树立志气。

  公于是到安顺羊昌坝投奔其姑母家,重操旧业,早起晚睡,苦心经营一年,回到故地窝子,首先花了玖玖银一两一分,置买地基一块,搭建茅屋,同样酿酒为业,养猪喂鸡,养狗防盗。公之酒,在上者戛时,已名声在外,公之到来,备受欢迎。人们对他说:“你来了,我们方便了。我们这里寨子大,你来这里比上者戛好得多!”公笑道:今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若你们要买酒,方便的时候,给点现银,万一不方便,你们尽管来,我会赊给你们。只是三月两月,要麻烦你们帮结一下账,到时候若没各现银,用粮食或其他东西来抵都行。因为我是小本经营,拖欠大了,我也撑不起。公所赊之账,笔笔在目,皆有画押。几斤几两,值银多少,明白无误。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酒,不善于精打细算的人,结账时无银可付,便立卖契,用田地产业抵账。但契约上均写明现银支付,以便各归各账地结清,两不相欠。

  公回到窝子立足之基业,有契约一张如下(原契为毛笔楷书,从右到左纵向排写且无标点):

  立卖明陆地园圃地基永远文契约人傅世昌。为因日难度,无处出办,情愿将自己祖父所遗之业——坐落中院园圃地基,阴阳二宅壹股,上抵四侄傅阿奎下抵大路聂姓界,左抵聂姓与路为界,右抵傅决顺与墙脚门口大路为界。四至分明,载光马五勺(“光马”是一种量酒容器。“勺”为一种计量单位,即用酒请凭中人),请凭中人上门卖与黄臣培名下为业。是日,得受买价玖玖银——壹两整壹分整。傅姓亲手领明使用。实银实契,并无货物准折。亦无押逼等情。自卖之后,凭随黄姓择取修理住坐安处,傅姓房族、异姓人等不得阻拦争占,私遗拳石树木,亦并在内。恐有争占、乱套死哄之咎无凭,立卖契一纸,永远为据。

  同治五年正月二十六日 

  立卖契:傅世昌 永远                         

  代字人:王起禄                                                      

  子:顺巧 管业

  凭中人:侄傅阿奎 傅感元

  契约文书上盖有五个章印,其中两个7厘米见方的红印章,一个9厘米乘5厘米的方章,字迹模糊。有一个4。2厘米乘3。5厘米的方章,楷体字迹,清晰可辩。顶端横排自右而左四字为“州正堂郭”。右纵排自上而下四字“发给验契”。左纵排四字“清粮戳记”。中间有两个较大的字,第一个字为上下结构,是“穴”与反“文”和“夕”字多一点的组合。第二个字是左包围结构,是“乙”与“求”的组合。另有2。8厘米乘1。5厘米的篆刻私印,未能识别。

  以上契约所买地基为臣培公回到窝子后,为后来的发展打下的基础。之后十余年,不断做大酒业,不断增大进项,置田买地,砌房建屋,买马赶帮,贩卖盐茶,终成一方富户。据说,当时的酒价,要一升半谷子(7。5斤)才能兑一斤酒,仅村里仡佬族财主王云峰家,每年兑酒消费都要六石谷子!也就是说,臣培公每天只要烤出100斤酒,需谷300多斤,可毛赚400斤谷。可见烤酒在那时确是一条致富捷径。然公近年五十,腰弯背驼,依然起早贪黑,事必躬亲。家财已富,还细吃俭用,精打细算。

  公一生五男二女。郭氏病逝,育有三子。续娶莫氏,又添二子。五子均入私塾,习文断字。四子金题,自幼好读,公命其名之意,不言而喻。然金题公,终生仅为有名秀才,善于盘算。金题之子,更胜其父。遇解放,不幸沉迷不悟,被强归西。公之幼子德芳,清末状元。德芳进京赶考,提前三个多月,骑一匹大青马,夜宿昼行,至京临期。当此时,公已花甲,日盼夜望,终得喜讯。公为之于清明时节,杀猪宰羊,祭祖告天。然此时,淮公墓右,称为右库的深坑中央那根由四周岩桨滴铸的、已高出地面的柱子,不知何故,拦腰而断。公见之暗惊,强抑自己不测之想,问墓前村人,知于寒冬之中折断。公长叹,泪流满面,知其幼子已横遭不幸。公之叹,道不尽绵绵父子情;公之泪,流不尽滔滔慈父爱。

  祖上传言,淮公之墓,右库之柱,越长越高,出于地面,黄氏子孙,将有任职于朝庭者。反之有不测之灾。公为金榜题名的幼子之不幸,度日如年,清明之后,京城传来消息,公因故中毒身亡!葬于义园(今之八宝山)。公因此病倒。经多方调治、安慰,上天怜公人品,不忍让其离去,因而又慷慨了二十又一年的岁月,让他看着子孙在他的影响和关注下,凭着纯朴过硬的品质,撑起各自的家业,他的脸上,宽厚慈祥的皱纹里,写满了一生的欣慰。

  公因病于八十一岁去世,临终,嘱其四子,有朝一日,迁德芳归葬祖莹。金题与德芳,仍同母兄弟,于公前承诺,终有一天,会迁德芳归葬。并要求将德芳项下家业划归其管理。金题履诺,前往京城,未出省境,遇险而回。从此不提迁德芳遗骸之事。长期占德燕家业于其项下。

  公虽归去百年,然其经商务农,吃苦耐劳;勤俭为本,诚信为人;智而内敛,睦邻友善;崇尚文教,乐于创造、不尚享受之精神,至今在黄氏子孙中,不但口碑犹存,而且薪火传承。村中,占绝大多数的黄姓人家,那一座座紧跟时人的小洋楼,那自信地仰望天空的电视接收器,那带着音乐、时常欢快地响起的电话铃声等等,无不透着祖上薪火传承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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