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打工仔”,一个新时代诞生的新名词。随着城镇化进程的逐步加快,随着农业机械化水平的逐步提高,随着可耕地面积的逐年减少,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涌进城里找工作、讨生活。论文化程度不高,论技术特长不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只有那使不完的力气,百折不挠的勇气,以及那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他们经历了千难万险,他们尝遍了人世间的苦辣酸甜,他们每个人都有生死关头的历险,他们每个人都有生不如死的熬煎。他们有挥之不尽的汗水、泪水和血水,他们有诉说不完的辛酸、委屈和劳累,他们是四、五亿人组成的庞大团体,他们为城市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没有人给予他们声张正义的尊严。这是一个被法律遗忘的角落,他们一次次为干完活、却讨不到薪水而苦苦哀求,更有的为此铤而走险。


        [正文]

  那一年,他也加入了打工仔的行列,倍感荣幸,怀揣梦想,无比自豪。那一年他33岁,年富力强,青春的热血在加速流淌,他来到北方的一座中等城市。湖光山色,闻名天下,到处是身着新潮服饰的人群,到处闪烁着霓虹灯的光芒,到处回响着邓丽君的歌声,到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到处是新开业的楼厅馆舍,美不胜收,到处是修路、建桥,到处都是建筑工地,方兴未艾……

  他来到一个建筑工地,从力工干起。筛沙子、和泥,挥汗如雨。搬砖、送料,大汗淋漓。扛水泥,别人一袋,他扛两袋,就象是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他的勤奋得到大家的赞许,领导让他当保管员。他手脚麻利、认真负责,同时又担负现场管理。他努力学习掌握各种科学仪器,他认真钻研建筑学理论知识,他学会看图纸,解决各种问题,他成了领导的左膀右臂。

  就这样干了两年,他也有了一些积蓄。于是,东挪西借买了一台翻斗车,给工地运送砖瓦沙石和建材。他想靠驾驶技术吃饭,总强过给别人打工卖力气。他坚持了两年却再也干不下去,他干的活不少,数字也挺可观,可都是白条子,拿不回现金。巨大的三角债链条他只是其中的一环,可是养路费、运管费、车船使用税、工商管理税,每天加油钱、还有买沙石钱,一分也不能少,而且都是现金。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只得到一把白条,实在无法再干。有多少行业,就这样被拖垮,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不得不再次踏上打工的路漫漫。

  他去给别人开货车,运货跑长途,跑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虽然是跑马观花,也领略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沿途景色,美不胜收,祖国真是地大物博啊……

  有一次元月三日运车木材到天津,走时大雪飘飘,北风呼啸,正是三九严寒。到天津却如初冬季节,不冷不寒,雪都不见。又装自行车从天津出发到南昌,在九江过长江大桥,桥北雪花飘飘。过了桥,江南却是大雨如注。大自然真是变化莫测,法力无边。从南昌拉化工原料到玉环气温更是如阳春二月,温暖宜人。途中忽然后轮半轴断了,自带的一个千斤顶不够用,只好又在道旁的修理铺借了一个千斤顶和一把大锤,两个千斤互相轮换着把车顶起来,然后自己修车,换半轴。修了大半天时间修完了已到晚间,修理铺老板纠集了一群人,说什么也不让他走,非要讹他一千伍佰元。还说:虽然是你们自己修的车,却占用了我的时间。真是蛮不讲理啊!无奈只好照付,这才逃过一难。人心都黑了,什么坏事都敢干,雷锋叔叔你在哪里?怎么你走了,把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和优良文化美德也都一起带走了呢??哎,这就是现实!

  有一次在哈市装货,车后面是十箱军用胶鞋。半夜路过那片当年土匪出没的山区,被人从后面爬上车,用刀把帆布挑开,十箱鞋丢了九箱,价值玖仟元。现代的土匪比当年的土匪更猖獗。他到派出所报案,警察叔叔说:“这种流窜作案线索太少,希望你提供更多线索。”说的没错,多丢几回货,才能提供更多线索。回来和同行们一说,你这不算啥,开车司机搞运输的80%都丢过货?有的比你这还贵重,没丢过货的那20%是货柜车。

  由于有这些不平凡的经历,这一年他应聘到蓝盾运输公司当经理。当经理也要从扛包干起、能文能武才是好经理。这对在农场扛惯了麻袋的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一、二百斤的包扛起就走,来回一路小跑,装车、盖帆布、绑车打绳扣更是行家里手,毕竟干了好几年,对国道的路线、距离更是了如指掌。和客户的交流,更是他强项。他的原则就是:“以诚信待人以诚”。客户都愿意和他办事,回头客也越来越多。很快他就脱颖而出,独挡一面。而且干得红红火火,令人心服口服。他总结的吨公里、车公里计算公式,很快在全公司推广开来,效果明显。不长时间他就培养出一批业务骨干,使公司的经济效益直线上涨,他也多次得到总经理的夸奖。

  第二年,总经理就把北京分公司的业务交给他打理,包括行政管理权、经济审批权、人事任免权,包括银行业务、工商、税务、运管等等。这一年他也认真负责,不敢懈怠,到年底一算营业额上千万,纯利润几百万,比上一年翻一翻。老总乐得合不拢嘴,又发奖金和奖品,还有让他把东北木耳和大米送给客户以及高档进口手持摄相机送给有关领导,公司里外上下皆大欢喜。这一年他44岁,正是干事业的好年纪。他的工作范围走遍北京四城八区十县,他的业务范围遍布全国各地。

  中央电视台的七件箱柜,是卫星信号接收及放大仪器,要求七天送达南部七个省电视台。他派专车专人按时安全送达。公安部第一研究所的机场专用专业精密仪器,并带一张介绍信,他也按时安全送达乌鲁木齐机场。民用货物每天成百上千件,他也调度安排好车辆,按时整点保证货物安全到达。他要求员工文明装卸,文明运输,确保货主的权益和公司的信誉。

  在他的打理下,公司工作走上正轨,营业额、业务量日新月异直线上升。他信守承诺处处维护员工的利益,不断提高员工们的福利待遇,使大家干劲十足,人人出力。他参加北京市交通局办的学习班不断充电,认真学习提高自己。他拜师学艺学习工商税务运管,各种报表如何填写、如何完成。他从头学习物流会计各学科知识,并在学习中不断提高自己的学历。他酷爱文学,每天都记录下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和理解。日月如梭,明光流逝,每天都遇到新情况,每天都解决新的问题。

  这一天,半夜三更响起电话铃声,是沈阳分公司派人押运一车货物,到京后道路不熟,问怎么走。他告诉打个出租车领路好了。放下电话他又给旅店打电话订好房间,从抽屉里拿出50元钱放到桌上,以便让别的同事们吃早点用。因为大家睡的晚,起的也晚,他决定明天赶七点钟前出城亲自领车去送货。不一会儿的功夫,沈阳的车到了,一共来了三个人,一高一矮俩司机和一个押车的姓李。简单交谈几句就送他们早点休息,忽然发现放在桌上的钱不见,立刻把他们留下问仔细。初次见面,谁拿的交出来,他只当是和他开个小玩笑,谁也不会记心里。问谁谁没拿,他心里不愿意,说话有点声高,惊动另间屋里同事,小伙子们上来就要动手打。他一伸手忙制止,打人侵犯人权,骂人污辱人格,大家谁也不要急。他把押车那个姓李的找到另间屋,并让小孙做笔记,姓李的说:“是谁拿的没看见。”临来时沈阳公司给拿的钱,花了多少剩下的一分不差能对上。让他出去把高个的司机找过来。他说我只是个打工的,是那个矮个的车主雇我当司机,是谁拿的钱我真的不知道。看他说的挺诚恳,让他去把车主找过来。这车主进门就往记录上看,你说这记录有啥记的,说明他心里有有问题。他一拍桌子变了脸,要死要活你自己选,死不承认有你好看的。这小子一听傻了眼,一五一十认了错,这钱就是他拿的。招唤一声人都来,看看对他咋处理。有的说揍一顿应该的,有的说把其送到公安局。他听完之后心里有主意,给车主指出四条路,想走哪条自己选:

  第一条路,当时正开“十五大”。抓住坏人交公安,先送清河那边筛沙子,半月之后有人遣送你回原籍。这车主一听忙哀求,嘴里紧说好听的。

  第二条路,打电话给沈阳第一运输公司总经理,让他派人来把你接回去,让你丢人现眼丢到你家里。这车主一听不同意,嘴里净说拜年的。

  第三条路更好办,听说外国人整治小偷有办法,自己拿刀把小指剁下去,省得下回没记性。手下的同事也配合的好,把菜刀铛啷一声扔桌上,快快快自己剁。这车主吓的冒了汗,磕头求饶就像那鸡啄米。前面三条你不走,第四条路你听仔细。用经济手段处罚你,你虽然偷了伍拾元,十倍罚款交出来。这车主一听认了罚,兜里钱一共只有叁佰多。他一看时间也不早,这事也就到这里。把钱交给小孙你收好,弟兄们明天愿意吃啥去买啥,告诉车主滚蛋吧,明早晚一分钟也不行。就这样他十分钟破一案,钱虽不多、气难咽,决不能让人黑瞎子敲门,熊人熊到家。

  他由于工作需要接触很多白领和蓝领,因为能经常走货的公司不是一般的,一车货少说十几万、几十万、上百万。经常和他打交道的都是各界精英,这些人有男有女,个个精明干练。其中有位女老总,更是人中之凤,作风泼辣、敢爱敢恨、敢说敢干,办事干脆利索、胸怀坦荡、非常豪爽。这天她发了两车货,心情舒畅,虽然天色渐晚,她却执意请他去吃饭。席间无话不说,相谈甚欢,当然其中也串插一些不荤不素的笑话小段。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他虽已中年,风华正茂;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双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彼此心照不宣,灯下看美人,别有风味。他看她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月里嫦娥;她看他如潘安转世,宋玉再生,风流倜傥。此时夜色已深,酒菜已食之无味,茶罢歌暂出的门来,她又诚恳热情的邀请他到别墅参观,并说有要事叙谈。他推辞不过,只好随她驾车到她的别墅参观,到地一看果然是好景色、好地段。湖光山色,别有洞天,别墅里更是装修豪华,富丽堂皇如宫殿。她让座品茶,哪有要事商谈,大家都是过来人,接下来发生什么,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虽是夏天的夜晚,清风送爽,她却说太热,要上楼去换件衣服,让他稍坐片刻。这时他心里打起了鼓,下面的节目他很清楚,别看平常三吹六哨,什么肉麻的话都敢说,可到关键时刻却是有贼心没贼胆。传统观念占了上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不辞而别,出了门像只兔子逃之夭夭。他自认是当代柳下惠,座怀不乱,却想不到那位泪眼涟涟,心里恨怨……

  后来他又受总公司老总之命,去广州分公司理顺那边的工作。他是五一去的广州,先调查摸底,再对症下药。工作难度不太大,也很快走上正规。就是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加上语言不通,交流有障碍。北方人在这真的一天也不想呆,有时骄阳似火,突然大雨倾盆,好不容易凉快凉快,可雨一停,又是赤日炎炎,热得人象在蒸桑拿里一样,一天冲三遍凉也没用。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南方人白天在家休息,到了晚间才出来访亲访友,洽谈业务。他在这坚持了三个月,终于回到北京。

  看到白沟的货物量逐步增加,他又主动要求到白沟建个货站。老总同意了他的提议,并让他到了白沟新建货站,头三脚难踢,黑白二道都得拜到,他终于在白沟站稳了脚根,工作开展的有声有色,客户与货物量与日俱增,他心里这才如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是冬末的一天,华北平原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有位客户来找他,请他去厂里商量,有一整车的运输问题。他当即和客户踏雪出发了,途中雪水把棉鞋湿透了,最后鞋底掉下来,他只好光着脚在雪地里行走,最后瘫倒在雪水里,站不起来了。因为下雪积压了一车货,装完车等着,这雪还是下个不停。司机说路线不熟无法上路,时间宝贵,他决定亲自送车回市里。到处白茫茫一片,很不好辩认道路,来往的车辆也比平常少了很多,就这样好不容易摸到市里货场。停下车一卸货,傻了眼,后边的帆布又让人割了一大窟窿,十五箱衬衣丢了十一箱,还少了几卷布,价值四五万元,这在当时是很大的损失。惨痛的现实让他明白了,山里的土匪也与时俱进,来到大城市,来到皇城根下。而且还用上了现代的交通工具。

  真是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前进,一切都在日新月异……

  三十年的打工经历,他先后干过十多个工种,每一样工作他都力求干到最好。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出过多少力,流过多少汗,尝遍了人世间的苦辣酸甜咸。经过了多少考验,还有那数不清的磨难,三十年的经历终于使他明白: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像旭日阳刚那样的草根百姓一唱成名的只是凤毛麟角。靠打工挣钱只能解决家人的温饱,要实现家庭梦想,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梦想永远是梦想梦,永远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