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澡女

　　都21点了，她都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下班了。是我闯进搓澡区，大声嚷嚷：排到我了吗？

　　没人理我，好几个搓澡女都在那专心地忙。只有她，带着一丝浅笑，答应着：我，马上来哈！

　　她看上去很瘦弱很苗条，头发挽上去，就是很平常的那种蓬松的丸子头。我看见她一只脚立着，另一只脚抬起，因为身体潮湿，双手用力地褪下她的长裤袜……我突然觉得，这搓澡女还很时尚。

　　她也确实马上就来了，甚至没顾上穿上内衣。她示意我把装洗簌用品的袋子放在她的床架下面，又接了一盆温水浇在浴巾上，让我舒舒服服地躺下。然后又在床下拿出一块薄薄的塑料布，轻轻地盖在我的身上。她的脸始终挂着笑靥，让人看了有种温婉亲切的感觉。

　　她的动作轻柔娴熟。我问：“看你刚刚穿上衣服又脱下了，是要下班的吗？”“是呀，这不是你来了嘛！只要还没离开，就不能让客人久等”她一开口，好熟悉的口音。很像我30年前的一个四川籍战友，我顿觉亲切起来。“让我猜猜你是哪里人吧？”我故弄玄虚地搭讪。她也马上来了兴致：“那好啊。”“你是四川南充的。”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眼睛也明媚起来，好奇地问：“你怎么晓得？”我本来想敷衍她猜的，以往我只是享受搓澡的过程，很少和搓澡工说话。可此刻我还是说了战友的事……于是，她又补充到：“反正四川人讲话口音也都是这个样子的。”很明显，这一句她是绝对用了四川乡音说的，委婉又好听。

　　她只是例行地问了一下我用不用醋搓，用不用奶搓。绝不同于其他搓澡女。前几次的搓澡女都会强烈推荐，嘟囔到你不好意思。仿佛不用这两样，就无法搓干净一样。甚至还会不高兴。她没有，还是乐呵呵的。

　　“看你熟练的样子，做了好久吧？”我问，她马上回答：“是的，都10多年了。”“川妹子都显年轻，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呢？”我又赞美道。她露出一丝羞涩的表情，没有正面回应我，只是言不由衷地回答：“我都老了，都有孙女了。”她说这话时，特温柔特自豪的样子，就像自己的孙女就在眼前似的。“我孙女都两岁了，本来我没有在老家带她，但很奇怪，我过年回去，她就粘着我，我们那边管奶奶叫婆婆，我走的那天，她婆婆婆婆的叫着，不让我走，哎呦～哭得好伤心呢……”说这话时看得出她的鼻尖划过一丝淡淡的酸楚，我也像被她传染了一样……但马上她就意识到了，随之被幸福的微笑取代了。  

　　我注意到其它搓澡女都穿了内衣，有的还戴了护膝。只有她没穿。于是关心到：你也要穿内衣吧，这工作干久了，容易风湿。她显然都知道，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说已经要下班了，就不必再穿了。

　　但她的脸粉里透着淡淡的红晕，目光随和温情。加上她始终挂着的微笑，显得美丽而生动。“这个工作辛苦，每天搓多少人啊？每个月的收入是多少啊？”我问。“最多20个吧，大约6000左右吧，吃的每月才扣100多。”她似乎有巨大的满足感。“我老公也在这面，我们赚钱给儿媳妇补贴点，也比在家强。儿媳妇在家带孩子很辛苦的唻”“你几个小孩？”“两个，姑娘在新疆，都结婚了，儿子29，姑娘30，只差一岁，我22岁生的姑娘。”她说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时，脸上洋溢着无限幸福的神情。那种幸福仿佛她不是在给我搓澡，而是我请她吃着大餐一样。她说“姑娘”的时候，把“娘”发成“凉”音。但在我听来，也是如此温婉动听。

　　我注意到她的手，很纤细。和她的相貌很般配。她的每个动作都细腻温柔，搓完了还把毛巾铺在我的背上，轻轻地雨点般敲打一会儿。

　　“你每天搓那么多人，手还有劲吗？你们老板管吃管住么？”我又问。“哈哈，我们都习惯了，你觉得我在用力，其实是练出来了，不累。这里可以住，只是我和我老公在外面租了房子。”

　　这时，我听见旁边的搓澡女吃饭的声音。又听她对旁边的同事说：“今天的菜不错啊！海带炖豆腐，我给你打了好多呢！”她让我觉着“海带炖豆腐”是何等的美食了。“那你吃完再走吧”她那个同事回答。“不了，你吃，我老头在家给我做了更好吃的。你的衣服我给你洗了吧，你吃完快走！”只听旁边说：不用，我自己来。看着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又对我解释道：“她的内衣我想帮她洗洗得了，她要赶末班车呢。”她边说边扶我下床，并到另一边拿了我的拖鞋放在我的脚边，然后很礼貌地再次确认了我的手牌号码……

　　30分钟的搓澡时间、很快过去了。我下去冲水时，看见她在隔墙的花玻璃后面换衣服，还是开始时的姿势，一只腿抬起，一只腿立着，这次是往腿上套丝袜,感觉是一样的潮湿，她还是很费力的穿……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她很幸福、很优雅、很可爱。她穿衣服时，不时地隔着玻璃，往我站的方向张望，然后对着我的目光，灿烂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