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村子里类似凄美的故事总是被人用闲言碎语的方式或者以说笑调侃的残酷幽默传递着。男孩和女孩的故事亦如此被渲染多日,直到麻木和失去新鲜,男孩和女孩的家距离很近,男孩大女孩三岁,因为得过大脑炎耽误了上学,所以直到上学之前的日子,他们还在玩着最熟悉的游戏:爸爸妈妈过家家。男孩扮演憨厚的爸爸,女孩用近乎接近现实的犀利担负着妈妈的角色,男孩喜欢看女孩一手叉腰一手指点丈夫的霸权,孩子,就是一块大青砖,女孩抱着青砖孩子哼着刚刚学会的摇篮曲,柔柔的,甜甜的。

  印象

  直到五年级,男孩依旧憨憨的傻傻的,女孩似乎一直就天资聪慧,像学习扶贫类似,男孩始终和女孩同桌,他喜欢女孩趴在胳膊上监视他学习的认真样子,还有那阵阵袭来的芬芳气息,最让男孩高兴的是放学后,大家可以去打猪草。男孩总是把猪草分给女孩,甚至不顾回家妈妈的埋怨和同伴们的讥笑;女孩喜欢怔怔的看晚霞,天空犹如一块大大的红绸子,映红了每个角落,连女孩和飞过的大雁都连天赤红,犹似一棵美人蕉亭亭玉立,令男孩痴迷。橡皮“闻闻香吗?”女孩拿着一块新买的橡皮递给男孩,男孩把橡皮送到鼻子下面,携带着女孩芬芳的清新沁人心脾,男孩深深地贪婪的沉醉着,女孩咯咯笑着夺过橡皮:“特香吧!给你一块。”女孩用小刀把橡皮切成两半递给男孩一半,男孩把橡皮紧紧攥着,生怕香气从切口跑掉。那之后,那块橡皮就一直被男孩揣在怀里,距离心最近的地方,直到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才拿出来小心的允吸着,品味着甜甜的清香。

  路口

  小学毕业了,男孩却要辍学了,因为学费或者是几乎没有成绩的成绩。辫子已变成马尾女孩则和同学们高兴的去镇中学上学,但每星期也只能回家一次。男孩无力改变自己和现实,女孩已经出落得纯清似水,原来的两个小辫,几年来,女孩始终未脱离游戏里的性格,用天真的呵护和指责留给男孩一个梦幻和美丽的期盼。男孩恐惧的生怕这一切失去,鼓足一年来多次鼓足的勇气:“很香吗?送你一块橡皮!”女孩诧异地看着男孩,咯咯的笑着问:“给我的?什么呀?”女孩总是爱笑,不可笑的事也总喜欢咯咯的笑,男孩忐忑的掏出早已写过多次的纸条,但那一瞬间勇气又跑的无影无踪,他惶恐地说:“你先闭上眼。”“咯咯,什么呀?这么神秘?”女孩还是笑着,但听话的把眼睛闭上了,男孩迅速掏出那块橡皮,那块橡皮一直未曾试用过,因为男孩生怕那香气被磨擦掉。他匆匆擦拭掉纸条上的一个“爱”字,用铅笔添上“祝福”递给女孩。“咯咯,我祝福你,呵呵,这祝福俩字都挤到一块了。”女孩笑着,但脸却红了,因为那个“爱”字的印记清晰可见。“谢谢你!”女孩说着仔细地把纸条叠好装进口袋。

  冬雨

  男孩去了村办的砖瓦厂。两年中,男孩只是偶尔遇到过女孩,且是那种礼貌的匆匆的擦肩而过的相遇。男孩不喜欢说话,总是默默地,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掏出那块心口的橡皮,费力的允吸着,因为那香味已经暗淡,并掺杂了汗渍,男孩舍不得清洗,他害怕那一丝依赖的味道会被洗刷掉。万物凋零的季节,天空飘着半雨半雪的寒冷,北风携带着根根细针寻觅着每个角落和缝隙,男孩出了厂子,费力的瞪着蹒跚的自行车,荒芜的大路上,前面不远的两辆自行车紧紧依偎着,一件红色的雨披把两个人裹挟的瑟瑟抖动,当男孩邻近的时候,雨披里传出的咯咯的笑声让男孩慌乱,但随之传出的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令北风似乎更加呼啸刺骨。男孩停下来,任由冬雨侵蚀着模糊的视野,他像吞下一团杂乱的蒺藜,刺得浑身疼痛,血迹斑斑,雨披下的女孩和男孩不顾泥泞推着车子下了公路,走向白茫茫的田间路。阵阵卷起的雪雾把地平线扫的忽高忽低,旷野中矗立的一垛垛玉米秸和风雪合唱着犀利的冷酷,红色雨披在一垛玉米秸边消失了。

  重生

  整个冬天,男孩蜷缩在沉默和忧郁中。春节的喧嚣并未消减寒冬的孤傲,相反变本加厉似的把寒冷覆盖到心底,男孩的世界死寂沉沉,除了一夜之间长出的几根胡子不知烦恼的和他嬉戏,就是那块逐渐降温的橡皮,它擦拭掉了不该擦拭的记忆,却擦不掉日日相随的失落和痛苦。那一年同学们开始用聚会表明自己在慢慢长大,春节过后,男孩接到了儿时同学的约请,女孩也去了,那是男孩两年来第一次可以仔细地看那洁白的面庞和清秀的眼睛,男孩的沉默和聚会同学们疯子般的呼喊格格不入,他搞不清他们为什么高兴和郁闷,也不喜欢他们并不幽默的学习社会的语气,“我敬我最老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同学一杯。”女孩突然把酒杯递到男孩面前,这似乎突然翻动了一下他心中的那团蒺藜,但女孩的温柔和纯洁的笑脸瞬间抚平了那股刺痛,女孩注视他的眼神依旧柔柔的暖暖的,那一天,男孩第一次喝白酒也第一次酩酊大醉。

  初吻

  男孩朦胧中记得女孩似乎在聚会的时候提及了他的那张祝福纸条,于是,男孩兴奋了,他竭尽所能的装扮自己,把自己学到的社会稀奇和幽默与潇洒归拢整理后,开始了用聚会的方式频频邀请女孩和同学们,男孩有同学们羡慕的大把零用钱和社会冷幽默,常常令他们笑得流泪或者哭的发笑,男孩尽力的改变着自己,用心的挽留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奢望。在将要开学的时候,女孩独自邀请了男孩,他们骑车到村外面原本长满荷花的沟边,冬季把河水冻结成浑浊厚厚的冰面,残存的荷花枝叶叙说着过去的旺盛和艳丽,男孩挽着女孩慢慢在冰上溜动着,女孩粉红的羽绒服和黑亮的马尾辫把洁白的脸颊映照的妩媚娇柔,胜似荷花的清香把女孩裹挟的窈窕纯美。男孩陶醉了,甚至当女孩滑过来突然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住他时,他依旧在朦胧中感受着梦幻般的痴迷,那触电一样的感觉让男孩浑身发麻,来不及说一句挽留的话,女孩已经离去了,那个初吻把男孩心中的痛彻底抚愈了,那团让他撕心裂肺的蒺藜被即将到来的春天融化了。

  伤逝

  女孩去了学校,男孩的砖厂也开工了。万物复苏的春雷隆隆的震醒了你所看到和听到的世界和空间,男孩喜欢笑了,喜欢说话和唱歌,更喜欢自虐般的劳累自己,因为忙碌可以消减思念的烦躁。每到晚上,他总到女孩家门前徘徊,期望听到女孩的声音或是女孩的突然出现,因为那个吻不是做梦和游戏,但女孩一直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一丝消息,陪伴男孩的依旧是那块红色的橡皮,似乎随着春天的到来,那橡皮也充满生机,香气愈发浓烈了。男孩的年纪还不适合直截了当的打听女孩的消息,他只是不余遗力的探听而已,妈妈和大多妈妈一样喜欢唠叨邻家长短,男孩很少在意,但当他听到妈妈和邻居絮叨出让他几乎崩溃的话题时,他疯了一样冲出来质问妈妈,妈妈惊讶捎带恐惧的告诉他“邻家女孩在学校谈恋爱,怀了孕,在学校跳楼死了。”妈妈再说什么男孩已经听不到,他的视野一片模糊,低着头出门来到女孩家门前。女孩家院子里亮着灯,但却死寂沉沉,屋里偶尔传出低声的啜泣声。男孩在女孩家门口的草垛里蜷缩下来,他恨不得撕开胸膛把心掏出来扔掉,因为它疼得厉害,疼的浑身无力,疼的连抽搐都阴阴渗血。春寒把草垛一夜间覆盖了一层冰夹,半透明的空间封锁着冰冷和男孩,他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橡皮。

  飞翔

  男孩浑身发烫,脸变得干枯惨烈,唇上的泡拥挤的张不开嘴说一句话。妈妈焦急的不知所措,父亲跑去外村请大夫,男孩迷糊中听到妈妈和邻居叹息女孩的不幸和之前的美丽,并说今天女孩就被人娶走了,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司机,去年出车祸死的,家属花了四万成的这门亲事。男孩似乎听到外面吹打的吵闹,似乎看到女孩穿着红色的婚纱。他费力地坐起来,强打精神睁开眼,扯掉手背上的注射器针头,任由滴滴殷红的鲜血顺手无力地流下。男孩蹒跚着几度想站起来,但那腿就像是别人的一样,自己无能为力,他费力的把手伸进胸口,摸索出那块橡皮,眼泪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橡皮的眼色,男孩把橡皮放到鼻子下使劲嗅着,嗅着,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随着流进嘴角的泪水咽了下去。男孩镇定了一下,慢慢爬到地上,一点点向自家的茅厕爬去,身后留下的是他凌乱的印痕。厕所的纸箱里有父亲给棉花用的农药,男孩喘着粗气倚在墙上,从纸箱拿出一瓶氧化乐果,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暗淡,泪水和虚脱让他依靠直觉把瓶子塞到嘴里,男孩把一瓶农药整整的喝了下去,他开始感觉到轻松,可以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眼前开始清晰,红色的晚霞铺天盖地,女孩穿着红色的婚纱在余辉下冲他温柔腼腆的笑着,男孩张开双臂,一步步走出家门,走向女孩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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