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

      就在妈妈刚刚过了73岁的生日的时候，小镇迎来了第一场冬雪，那是寒冷的一天 。妈妈的老毛病又犯了，胃口不停地疼。在镇上看病回来时，打了一辆黑车。那车拉着妈妈和我在一个冰雪的坡路上翻了下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全身多处骨折。妈妈永远结束了和我四十五年的母女情缘。

　　整理妈妈遗物的时候，发现妈妈半年前写给我的一封信：翠儿，妈妈很想早点告诉你，又怕你接受不了。年轻的时候，我查出不能生育。便到处医治。那天在一个县城的小医院。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弃婴议论纷纷……我跑过去，要下了对你的收养权。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让我有和你做母女的情分……妈妈要谢谢你！妈妈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上次去市医院做胃镜，妈妈已检查出胃癌晚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了。如果有那一天，你不要难过，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捧着妈妈的信，哭得昏天黑地，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我心痛不已，我的人生也仿佛因失去妈妈的光辉而黯然失色。父母的爱像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一幕一幕浮现。

　　我都十三岁了。父亲早上出工时，还要掀开被角，轻轻地亲我一口，因为我是60年代的独生子女。从小就独享父母的宠爱。

　　记得上一年级时，有一天放学，村子里的一个大麻子叔叔把我叫到一边，神秘地告诉我：“翠儿，你是要的孩子，不是你妈亲生的。”“叔叔瞎说。”我立即红了脸。“不信拉倒，要不你回去看看，你妈天天在家偷着喝糖水，不给你喝……”从那天起好一阵子，我留心妈妈的一举一动。每天放学，我第一时间爬上高高的柜子，把茶盘里的杯子一个一个舔一遍，没有一丝甜味儿。后来妈妈知道了真相，找到那个大麻子，好顿臭骂了事。

　　然而，成长的过程中，不时有同学质疑的眼神。我多少次回家问妈妈同样的问题：“人家都有兄弟姐妹，我为什么就自己？”妈妈往往不马上回答，甚至会反问：“自己不好吗？吃的、用的、可有人和你争过？”

　　是的，正因为没人争，有时我独自坐在角落里。思考的时间增多了，烦恼也多了。甚至想把裤子剪了。

　　有时，妈妈请了表姐表妹表兄表弟们来聚，家里立即热闹起来。玩耍、嘻笑……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有一年春天，我和表姊妹们一起去山上挖野菜。突遇暴风雨。云压下来，天昏黄而又低矮。雨点很大，从空中砸下来、溅开几乎比我的小手还大。那天妈妈正在家里病着，发了高烧。刚请了赤脚医生，吃了药在家发汗。我和几个表姊妹的年龄相仿，她们见惯了这样的大风大雨。根本不当回事儿。可是，视我如掌上明珠的妈妈，哪里容我经历这样的风雨？她拖着病了的身子，跑到山上，迎着风雨，踉踉跄跄背起我，就往家跑。我觉得妈妈的后背很实在很暖和。

　　妈妈的手很巧，买来布料，就可以自己剪裁，自己缝制。每次做新衣服，都有不同颜色的，而且是两到三套。而其他小伙伴都是带补丁的裤子。妈妈从没让我穿过带补丁的衣裤，这也让同学及表姐妹们羡慕不已。

　　那时的妈妈像一颗大树，茂盛并赋有朝气，伴随我成长的每一步。

　　在当地农村，也只有我读了高中，毕业后，我被分到一所小学校，当了一名小学民办教师……之后，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爸爸没有看到我的孩子，肺癌夺走了他奔放的生命。而妈妈，则像一头老黄牛，帮我带大了一双儿女。

　　妈妈走的时候，正如一盏油灯。熬干了所有的昏暗的岁月，带着她的故事，结束了无尽的痛苦。

　　而我的心里，永远有一种痛：没有报答妈妈的养育之恩，妈妈就离开了我。

　　                                                                                        2016.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