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楚辞》之三十 酸枣——何繁鸟萃棘
农村的孩子哪个没吃过酸枣，哪个又没被酸枣刺扎过呢？哪个孩子又不知道村野、山坡、沟梁上哪颗酸枣树好吃呢？
初夏时节，阳光已经有些灼热，走在有庄稼的沟梁边，一阵阵甜香味道飘过来，我知道那是酸枣树开花了，小小的黄绿色的酸枣花一点也不醒目，但是香味却传遍整个沟壑，让人产生迷醉的生命美好的幻想。
深秋了，沟壑山梁的酸枣红了，下工的农人会顺手摘几粒放到嘴里，酸甜的口味让农人的面部因酸扭曲起来，但是，那是享受的扭曲。走几步，吐出酸枣核，再摘几粒，依然放到嘴里，吧嗒着嘴，扭曲着脸，迎着夕阳归去。已经汗湿的口袋里满满装着颗粒饱满深红闪亮的酸枣，那是带给家中妻儿的礼物。
酸枣不是稀罕物，自古就不是，《诗经》中就11次提到过，有栽培的酸枣，有在墓门的酸枣，有栖鸟的酸枣，甚至有青蝇落脚的酸枣，等等，酸枣可谓盛矣。有一处酸枣让我印象深刻，就是《邶风·凯风》中的酸枣，那时称为“棘”，和母亲有关：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大意：
和风从南吹过来，吹到酸枣小嫩芽。嫩芽欣欣向荣，都是母亲辛劳，和风从南吹过来，吹到酸枣成柴薪。母亲智慧善良，哺育我们成人。那里有一眼寒泉，水流不尽。养育七个子女，母亲十分劳苦。婉转鸣叫的黄鹂，声音美好动听。就是有七个子女，也难报答母亲的心。
酸枣成了众多子女的代言，何其幸何其重也。
当然，酸枣因为多刺，也成了农人砍伐的对象，比如《陈风·墓门》墓门有棘，斧以斯之。
更多的是鸟儿栖息的地方，比如：
《唐风 鸨羽》肃肃鸨翼，集于苞棘。
《秦风 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
《曹风 鸤鸠》鸤鸠在桑，其子在棘。
《 小雅 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棘。
让我诧异的是《周礼》记载，外朝的政法规定：在衙门的左侧种九棵酸枣，是卿大夫的位置，右侧也种九棵酸枣，是公侯伯子男的位置。今天的我已经无法理解古人为什么会选如此普通如此低微满身是刺的酸枣树作为地位的标定。
我知道的是酸枣不仅能当水果吃，还是一味良药，《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做为安眠药使用。唐代医圣孙思邈曾用酸枣仁治愈一和尚的颠狂症——让其安眠，醒后自愈。甚是了得。
尽管酸枣有众多的用处，尽管酸枣在我的意象里是农人劳作后对自己的奖赏，但是我猜想《楚辞》中若提到酸枣，一定是 “恶木”，一定是因为酸枣的多刺，因为它的名称就是“棘”。
果然，《楚辞》中也多次提到酸枣树——棘，多达六次，确实是当做恶木的，因为它的刺。
《天问》：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九章·悲回风》：借光景以往来兮，施黄棘之枉策。
《七谏·怨思》行明白而日黑兮，荆棘聚而成林。
《九叹·愍命》折芳枝与琼华兮，树枳棘与薪柴。
《九思·悯上》鹄窜兮枳棘，鹈集兮帷幄。
以上所有的“棘”都是形容小人的，有一处是代表丑妇的，就以此为例吧。
《九叹·思古》
甘棠枯於丰草兮，藜棘树於中庭。
西施斥於北宫兮，仳倠倚於弥楹。（节录）
大意：
棠梨枯死于丰茂的草丛，满身长刺的棘却长满庭院。
美女西施被赶到冷宫啊，那丑妇仳倠得以近身君王。
可见美女西施是和人们钟爱的“甘棠”相媲美的，丑妇仳倠自然是和满身长刺的棘为伍。
我没有愕然，只是怯怯的想夕阳下，暮归的农人，以及农人嘴里的酸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