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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申立冬第二天,井冈山上冰雪聪明的女画家舒仪致短信,说做了一个好梦。

        “昨晚梦见姐姐在山中弹琴,是一架玫瑰紫的钢琴。姐姐弹琴的时候,那些琴键跳起来,全部在空中舞蹈。琴声美妙无比。仙乐飘飘,只应天上有。”

        舒仪所言的“山”,是我故乡的一个大峡谷,叫羊狮慕。是时,我正不问尘世,日日独行于高山之巅,任性地将大把时间交付于一座古老的大山。自然,兰质惠心的舒仪成了最好的倾听者。这更像是我和她之间的一种合谋——她的懂得,就是对于我孤独对抗庸常事物的无声鼓励!

        羊狮慕大峡谷海拔1700多米,全长四公里。无涯光阴深处,此域系湘赣深海,后因地壳运动水落石出,历三十二亿年光阴造化而成。

        谷中洞壑深幽,峰奇石怪,古翠照烂。常有白云冉冉,烟雾杳然。时见落花缤纷,长闻流泉淙淙。有一山鸟语,有一壑松风。正所谓沧海桑田,宇宙灵迹。

        或许是天机玄深,万古风流的大峡谷历两百万载春秋而未曾名动于世(大峡谷两百万年前完整形成),人类的脚步和目光少有抵达。如此,大峡谷得幸,保有洪荒山野之远古深沉的太初魅力。

        大峡谷不是名胜。没有故事的风景算不得名胜。

        世人崇尚的名胜都有故事,西湖有苏东坡白居易苏小小;泰山有孔子,庐山有李白,井冈山有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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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景需要故事,是因为故事里有时间之河的流动,世人徜徉其间可以触摸到历史。光阴可感可触很重要,害怕孤独,希望置身于任何一处时空,都能望得见自己的来处,唯有如此,才好稳泰地行走于人世。人同此心。

        大峡谷只是单纯的风景,相比名胜,它却更具足吸引我的魅力。原因在于,其时间之河流动得更缓慢更安静更干净。相比名胜的烂熟红尘,它更独立于世外,保持了事物的纯粹和完整,让人的心灵更容易溯源时间之河去往无涯岁月的起始处。

        现世而今,到哪里,才能找到如此一条时间之河?!

        我爱世上所有的山,但我迷恋的是故乡的羊狮慕。

        心心念念间,我总以为自己的前世,与这片莽莽壮美又别致优美的风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寂静如涅槃的大峡谷,有苍老的岩石,辽远的风月;有山花儿纯雅,百鸟的歌唱犹如诵诗;有亘古往今的日出日落,有生生不息的云海,有静默的万物……它沧桑不语,从万古来,往将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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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人约翰•缪尔在《夏日走过山间》一书中,写到加州牧羊人的糟糕生活和心态时说,“他找不到生命中能与苍茫宇宙相抗衡的东西。”

        此言读来深为惊动。

        可不是么,一个人无由被抛掷于茫茫天地间,他究其一生,都是在寻找一种让自己安妥身心的事物。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没找到,另有一些人,则从来不曾起过寻找的念头。其实,有血有肉的生命,是无法“抗衡”宇宙的,能够在这无垠的置身之处,找到安妥灵魂的“事物”,让生命有所依托有所寄存,那就是为人者之大幸了。

        几乎找不到理由,我变得越来越淡出人群。如果在人群里找不到类似于“神明”的指引和拂照,那日月山川是否能给予更高的引领和更深的恩泽?

        一个人,在生命中的某一阶段,总会有一两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羊狮慕,是我人生中的大惊喜,却又有着人神共知的必然——一座山,真的可以成为某些人的庙宇或天堂。

        独行大峡谷,我静默如山,脚步轻轻,恭肃如仪,这是一个朝圣者应有的神色形容。不止于爱慕,不止于迷恋,更有崇仰和敬畏在其中,这是一场无数劫轮回里预定下来的朝圣,是我独自,在世间兜兜转转,起伏转承之后,积聚了足够的勇气和悟性,才敢来才能来,接受一座山的恩泽和洗礼。

        现在,我独坐深山,在青山白云里,承接一场盛大而虔诚的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