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任是我在工厂上班时候的车间主任。他长得很魁梧,说话也是个大嗓门,满脸络腮胡子可总是刮得很净,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纯爷们”。可是工友们私下里却叫他“妇女主任”,这是咋回事呢?

  原来毛主任没酒量,而在厂里他大小算是个领导,免不了应酬。厂长本来指望他危急时刻救驾,可是现在倒好,还得时刻提防着毛主任喝多了出洋相。毛主任也是怕出洋相,所以每次出去应酬都是“以茶代酒”。

  那一次司机小张去了遭上海,报销了差旅费,有了点外快,邀请毛主任出去喝酒。毛主任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推辞。到了宴席上,人们发现毛主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的酒量大涨,人家仰脖子一干而净,他也是酒杯举得很高,也是一干而净的样子,还用手帕擦擦嘴。

  可是司机小张实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他坚决不让毛主任亲自倒酒,晃晃荡荡端着个酒壶亲自走到毛主任跟前,禁不住大吃一惊:“老哥,您这就不地道了,‘酒是粮食精,越喝越聪明’,兄弟们高兴多喝一点有啥关系,可是您这是干喝不下酒呀”。最后毛主任如实交代:原来他喝酒,用舌尖抵住酒杯边缘,用嘴唇轻触酒杯,发出咂摸酒的响声,酒可是原封不动地又回到杯里。

  自从在小张的酒席上毛主任自己戳穿了自己喝酒的“伎俩”后。人们背后都奚落他:“还他妈是大车间主任呢,喝酒也耍赖,我看干脆咱们以后就称呼他‘妇女主任’吧,做个娘们不是不用你喝酒嘛。”

  你说人家是“妇女主任”吧,人家还喜爱男子汉运动——飙车,那个时候的小年轻骑个摩托就不错了,可是人家开的可是机动车。没办法,谁让人家出身名门呢。“我们村这一枝毛姓据说跟毛主席同宗”,因为姓毛,毛主任很自豪,吹嘘之下,俨然以主席的后裔自居。身为主席后人,他当然要摆谱。他的家就在附近的村,本来步行或者骑自行车也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可是他还“奢侈”地开着辆二手吉普上下班。那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拥有私家车的还不多。说起来车的来历,还得说一下毛主任的出身。毛主任也算个官二代,他的父亲是一家信用社的主任。有一家企业因为没有钱还贷款,就用一辆旧吉普顶账。毛主任爱车,近水楼台,他就花了五千元买到手里。

  车毛病不少,动不动就发动不着火,发动起来,车屁股后面冒的黑烟遮天蔽日。毛主任经常招呼我们给他推车,“来,弟兄们,给老哥推一下车,又发动不着了”。他很爱惜车,几乎每周一次,他会在水龙头前用毛巾把车子擦得一尘不染。吉普车墨绿色,单看车的颜色,车况还算不错。擦净之后,车周身闪着亮光,威武得像一辆军车。毛主任掏出根香烟,点燃在嘴上,惬意地吹着烟圈,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爱车,很享受的样子。

  毛主任驾驶车狼狈的时候不少,不仅发动车让我们推,有几次在来厂子的路上都抛锚了,一年都要修个两三回,“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旧车嘛,他图便宜了嘛,老话说得好“图便宜买老牛”。可是人家这辆旧吉普也有给他长脸的时候。

  那一天,局里的一把手来我们厂子调研。上午来的时候阳光明媚,所以局长就没有麻烦司机,自己慢步当车,步行着悠悠地来到厂里。孰料“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吃罢午饭,雨就没完没了地下开了。转眼厂子大院就一片汪洋。一直到下午下班,雨还没有要停的样子。厂长怕局长回不了家,家里人惦念,“李局长,要不让我们毛主任开车送您回家吧。”毛主任那天车还真争气,一下子就打着火了,停到厂长办公室门前,拉着李局长,一溜烟就出了厂子大门。

  后来李局长再次来到厂里,向厂长打听毛主任的来历。“这个毛主任,什么来路,这么趁钱,开着车上下班,比我当局长的还牛呀”。厂长笑笑:“他不过是我们厂的一个车间主任,喜欢开车,就买了一辆二手车罢了。”“老曾,以后再说你们厂子效益不好我就不待听了,一个车间主任都有自己的车了,你还哭穷?”局长佯装批评厂长道。

  毛主任在领导面前挺会谄媚的:只要见了比自己大的领导,他都会掏出好烟来,“来,闹一袋烟”;李局长的媳妇儿喜欢跳舞,别人都不稀罕陪她跳,只有毛主任有求必应;领导讲完话,哪怕讲得内容稀松平常,语无伦次,毛主任也会带头拍巴掌“领导就是领导,讲得不赖”。可是你要以为毛主任是个软骨头,只会巴结领导,那就错了。

  那一阵厂子里正在搞ISO9000国际质量体系认证,李局长是认证的负责人。他每天没事了就去车间里转一圈,回来就坐在办公桌前草拟各种文件。在车间的工人每天完成规定的任务外,还必须贯彻李局长文件精神,填写各式各样的表单,忘记了填写的,就按比例扣除工资。工人怨声载道,将情况反映到毛主任那里。毛主任就到了办公室跟厂长理论。厂长说这是李局长的意思,让大家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李局长在旁边也不冷不淡地说能希望大家配合,执行国际质量体系认证是企业发展的趋势。

  李局长退休后做了我们厂子的经济顾问,他摇摇笔杆子每月五百块人民币跟厂长的工资一般高。车间主任辛辛苦苦,领导批评,工人抱怨,也只有在加几个夜班的情况下,工资才勉强能撵上李局长。对于这样的分配不公,毛主任早就有意见了。“有些人辛辛苦苦,忙碌得昏天地黑,还被人找各种理由扣钱;有些人闲着没有事情干,坐在那里一门心思,刨个大坑让人往里跳。这活没法干了!”李局长听出话里有话,放下笔问:“毛主任,你这是啥意思,你说谁刨坑让人跳?”毛主任哼了一声,“我点名了吗,谁做的谁知道,这样挤兑工人们,让他们辛苦不讨好,我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了,这样的车间主任谁愿意干谁干!”我们厂长也是火爆脾气:“毛主任,你还别以为厂子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你爱干,干;不愿意干,拉倒!”毛主任把一串车间的钥匙摔在桌子上,玻璃都被震碎了,“这个气我受够了!我还不信我离了这个厂子就活不下去了。”

  毛主任第二天没来厂子,第三天也没有来,第四天,第五天……,不到一周,厂长着急了:这老毛,他还真给杠上了。这几天毛主任罢了工,车间群龙无首,工人消极怠工,车间秩序一团糟,彻底乱了套。李局长也有点尴尬,“厂长,毛主任是因为我赌气的,我拉下老脸,咱们一起去家里叫上来他吧。这家伙长期下去,万一耽误了工期怎么行”。

  于是厂长,李局长两人开车前往毛主任家,去了一趟,毛主任不肯来;又去第二趟,毛主任说考虑考虑,自己想休整几天;第三趟毛主任被他们诚心打动,答应再次出山。

  毛主任闹了一次罢工,非但威信没有降低,反而更受工人拥护:毛主任是替工人说话才罢工的,他是工人的代言人;毛主任厂里离了他还真是不行,厂长三顾茅庐,毛主任那是人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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