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记事的年龄大概就是四五岁以后了。70年代初的时候,家中奢侈品就是放在箱子上的一瓶汾酒和一瓶竹叶青,好像汾酒是三块多钱,竹叶青是两块多,每次开箱子拿衣物的时候我们都小心翼翼。过了几年,家中做了一个角柜,爸爸就把攒下舍不得喝的汾酒,放进里面摆放,隔着一个推拉玻璃门,成了家中微小的博物馆。    

  那时候的酒是供应的,汾酒和竹叶青是奢侈品,不在供应之列,需要托关系批号购买。刚开始的酒品种单一,汾酒是白瓶的,竹叶青是绿瓶的,烫金商标上的亭子是凸印出来的,沒事反复摩挲一下。到了70年代末,汾酒和竹叶青的包装有了变化,柜中添了一种二两的小包装,一个玻璃盒里有四瓶,汾酒一瓶,竹叶青一瓶,玫瑰粉一瓶,还有一种记不得了。听老人们讲这是出口用的,是在商场里外宾专柜里陈列的,看着有货,但是不卖给顾客,外宾可以购买,有外汇券也可以购买。   

  还有一种瓷瓶三十多度的,白色的釉非常漂亮,每当客人来的时候,都要拿出来显摆一下,客人都赞叹不已,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包装。   

  汾酒和竹叶青的价格在计划经济的时候是没有变化的,80年代初开始涨价,国家指导价是六块钱,市面上卖到了30大几,虽然紧俏但有钱就可以买到了。堂姐夫的亲戚在省里,批了一个号过来,60箱,堂姐和堂哥几个人从乡下到城里找父亲,说要凑钱找车去汾阳杏花村拉酒,号上写的明白是溢价十二元一瓶,与市场上相差悬殊。一家人开始凑钱,父亲找了一个公车,与司机商量的时候,司机说进价给我两箱就可以了。 

  酒拉回来没有库房,放在了我家中,十来个人围着小山一样的酒,啧啧称赞,这也是一种大场面。上万元的宝贝,稀奇的我晚上酒箱上铺好褥子,睡在上面。 一大家人开了一个会,之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因为是堂姐夫的关系,堂姐夫定音,26元大家往出卖,多了归己。

  堂哥景刚家中条件最差,父亲死的早,比我长两岁,当时在临一中上高中,于是我便豪情万丈帮着堂哥景刚卖酒,哥儿俩骑着自行车儿,在临汾的大街小巷穿行,询问每一家烟酒店,货好又是紧俏物品,没几天,挣了数百元钱,都给了堂哥。当时父亲的工资也就一个月30多元,百元已经是巨款了,在那个年代对失孤的堂哥学业有巨大帮助,得以完成学业,改变了人生。高中毕业后,堂哥景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西安交大,家中的经济状况更加差了,亏得卖酒挣的钱还有结余,才不至于窘迫到没有路费去西安报到。

  堂哥景刚是海南的副厅级干部了。在我们郭氏这辈人中,学历最高,成就最大。哥俩相见的时候都唏嘘不已,回忆这段往事,历历在目,机缘巧合让汾酒成就了他的高中生活费。特殊的年代,平价和溢价双轨并存的时候。一段汾酒的佳话,改变了一个失孤高中生的命运,也让我们弟兄两个的情谊超出寻常。 酒有长长久久的含义,一个山西人拿得出手的家乡特产,引以为豪,堂哥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要喝汾酒的,走的时候要带一些,送给琼州的朋友分享。    

  当年存在家中十几年的酒,八三年哥哥结婚的时候,让帮忙的人喝了,大家都同呼“好酒”。妈妈的本意是喝完席上普通的散酒 ,开一瓶陈年汾酒让大家开开荤浅尝,可兴奋起来的人早就惦记上那几瓶酒,数次自己跑到角柜中拿出藏酒,不分高低度,白黄酒,一饮而尽。妈妈不好意思挡为此懊恼了好久,父亲也只是苦笑,咱们家的头一桩事,为了儿子,值!    

  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家的奢侈品,因哥哥的结婚而不复存在。愈久而弥香,瓶子和包装盒还有一种淡淡的味道,舍不得扔,又灌上普通的酒。爸爸是医生酒量也不大,不甚爱喝酒,更分不出好坏酒,高兴的时候拿出来斟上两盅,闻一闻,嗯,有汾酒的味道,入囗醇香,串了,串了……

  又只见酒旗儿向我飞扬,又闻一阵阵热酒香,酒香引得喉中痒,李逵今日偏不尝……

  老醯(xi)心中汾酒升起一片祥云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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