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李书琳这几天十分烦躁，几乎坐卧不宁。去早市买菜的路上她暗暗安慰自己：没事的，也许是我想多了，估计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她边在心里嘀咕着，边走进了早市。此时早市里人流如潮，熙熙攘攘，虽然时间还早，但已是一番热闹景象。
李书琳匆匆买完了西蓝花和胡萝卜，又来到生鲜区，闻到这里特有的鱼腥气只觉得心里更烦乱了。站在鲜鱼排档前只觉眼花缭乱。正犹豫买什么鱼，忽然被相邻两个卖鱼阿姨的闲聊吸引住了。“教师节又要到了，你给孩子老师买礼物了吗？”“买啥礼物啊？咱也不知道人家老师需要啥，再说了，咱买的东西人家能相中吗？我寻思着干脆给老师发个微信红包得了。”“我看行，咱两家的孩子都是刚转到这个学校，成绩也不是拔尖儿的，不给老师意思意思估计不行。”“那就这么定了，回头咱俩赶紧发红包吧。唉，这年头啊，上个学还得送礼！”……
李书琳只觉心中一跳，周围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定格了。她机械地向家里走去，连鱼都忘记买了。
回到家里，她心不在焉地做了早饭，儿子王乐乐什么时候吃完饭上学走的都不知道。匆匆到了单位，到茶水间喝了一大杯水，做了半天的自我心理建设，才开始心无旁骛地打扫卫生。
吃午饭时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同一组的周姐。“周姐，我有件事儿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啥事呀？这么神秘？”周姐的大嗓门让半个员工餐厅的人都看了过来。“哎呀，周姐！”“瞧瞧我这大嗓门！”周姐不好意思地笑了。“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去参加孩子的家长会，结束后，老师专门把我留了下来，说孩子一年比一年大了，该花的钱得花，可别耽误了孩子。周姐，你帮我分析分析，老师的话啥意思？”周姐低头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现在进九月了吧？”“是啊，今天九月六号了。”周姐的大嗓门不觉又大了起来：“这就是让你送礼啊！瞧瞧人家老师暗示得多有水平啊：该花的钱得花，这不就是该送礼了吗？”李书琳觉得自己的心冰凉冰凉的，像挂上了几个秤砣，嗓子也干涩起来，声音也不觉大了起来：“我也这么想过，可又觉得不太像。可周姐这么一说，我觉得太有道理了！真得去给老师送礼了！”从旁边走过的工友张莉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瞪了李书琳一眼，“我看你就是个呆子，这教师节马上就要到了，老师过节不就是收礼的时候吗？前年教师节我姐没给人家老师送礼，孩子叫老师收拾了个底儿掉！该花就花吧，别叫孩子遭罪！”李书琳一下子慌了神，“这家长会可过了好几天了，我可没送啊！老师会不会生气啊？”周姐和张莉同情地看着她：“赶紧吧，别不当回事了。”
晚上李书琳下班回家儿子还没放学，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李书琳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这么晚了还没回来，难道孩子犯错误被留了？自己真的做错了？她不知不觉就坐在床边胡思乱想起来。李书琳和前夫十年前就离了婚，带着儿子王乐乐艰辛度日。前几年前夫还偶尔来看看孩子，给孩子送点生活费，可这几年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后来干脆就无影无踪了。几年来母子俩相依为命，只靠着李书琳给一家公司做保洁的那点菲薄的工资维持生计，生活十分艰难。平日里自然很节俭。可她一门心思望子成龙，对孩子的学习十分关注，她多希望孩子将来能一飞冲天、鹏程万里啊！眼下的窘境真是让她一筹莫展。不知过了多久，儿子的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还没等她说话，儿子的刚刚变声的公鸭嗓已经响起来：“老妈，饭做好了吗？饿死我了！”她绷了几天的神经似乎一下子断了，生气地叫起来：“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说说你多大了！每天放学除了吃就没别的话！”儿子似乎被吓住了，悄悄地溜进房间里写作业去了。李书琳似乎也被自己吓住了，默默地来到狭小的厨房开始做晚饭。晚饭很简单，她魂不守舍地把米饭做上，洗好了西蓝花，切胡萝卜时又走神了。她愣了半晌，放下菜刀来到儿子房间，迟疑了一下，问道：“乐乐，你们老师今天批评你了吗？”儿子奇怪地看看妈妈，“我今天又没犯错误，老师批评我干嘛？”李书琳仔细地看了看儿子，“你没骗妈妈？”乐乐不耐烦地说：“哎呀，老妈，我这些天都很听话，我都饿死了，您饶了我吧！”
晚饭终于端上了桌，乐乐三步两步窜到了桌边，可看了看妈妈的脸色，缩了缩脖子，撇撇嘴坐了下来。李书琳看了看桌上的一片绿油油，不由对乐乐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今早妈妈忘了买鱼了，今天先将就一顿，明天妈妈一定给你改善一下伙食。”“老妈，我也不是小孩儿了，不挑食的”当然忽略他那不见下的饭碗的话似乎更有说服力。
看着儿子“细嚼慢咽”的样子，李书琳又忍不住了：“乐乐，你们老师关心你们不？总和你们谈心吗？”“有时候老师有时间就和我们聊天啊。”“老师和你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啊，哦，对了,昨天间操站排时老师拍了拍我后背，说我‘瞧这孩子瘦的，你妈可真抠！’”
李书琳觉得自己的心底越发沉甸甸的，她前所未有地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迟钝呢？还分析什么呀，这几十岁简直就是白活了，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弄不明白！
第二天一大早，李书琳就揣着昨晚准备的超市购物卡来到了学校，按照门卫老大爷的指引来到了六年语文组办公室。她刚要敲门，突然从没有关严的门里传出的谈话声使她悄然放下了敲门的手。
“宋老师，你对班里孩子这么上心，你班有不少家长给你送礼吧？”“唉，别提了，这几天亲自来送的，微信转账的，有几十份了，都被我婉拒了。这里面有真心感激老师的，有担心孩子不被重视的，各种情况都有。其实老师就是教书育人的，我觉得家长和老师之间的关系不掺杂别的因素更利于孩子的成长。现在社会上却把老师妖魔化了，也让家长和老师的关系变得复杂化了，想来也挺悲哀的。前些天开家长会时我还提醒一位家长在孩子身上多花些钱呢。这位家长在一个公司做保洁工作，收入不多，可能平时比较节俭，这个男孩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孩子们正长身体呢，缺了营养可不行，不光耽误生长发育，身体不健康也影响学习呀，但愿这位家长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前天间操时我还和这个孩子开玩笑说他妈太抠呢。就是想让孩子回家提醒家长别忘了及时给孩子加营养……”宋老师还在说着什么，门外的李书琳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热辣辣的，眼睛热辣辣的，心里也热辣辣的，赶紧低着头悄悄离开了学校……
走在街上，她才发现秋日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微凉的秋风拂过面颊，心头却仿佛沐浴着暖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