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请允我思想的双履,落在这莽莽苍苍、无限舒展的广袤土地上,乘着远古吹来的风,一步千里,攀山越涧,游江渡河,从岁月深处,走出痛苦与自豪的节拍,在生命的枝头诗意地栖居。
   
   一、生命之河
   中华之河!当我走近你,只有浑浑噩噩,只有无来无往。大河经络里流淌着的黄色血液,生成、毁灭一切,降临、飞腾一切,将永远的水分子归于瞬间的泪珠,凝聚成向四方伸延奔啸的浪花,在岸边吟唱苦难与求索。
   大河,你在宇宙无垠的河床淌过,在那九重的天幕上,化为白云如花,化为繁星似锦,亘古如一装点天上的美丽到如今。
   大河,你在大地宽广的河床淌过,盘古的伟岸之躯分解洒落,化为山川、河谷、野草、山花,把大地母亲打扮得像一个青春万里红颜万代的新娘。
   大河,你在人类生息繁衍的河床淌过,和着女娲手中的泥土,在两岸播撒生灵——那是思想的芦苇,那是地上的美与庄严。
   大河,你在生命之风的河床淌过,朵朵浪花就是彩虹女神的衣裙飘带,为童稚舞一曲无忧的欢歌,为青春涂一抹粉黛酡红,为苍老点染出白发千丈。长风浩叹,呜呜咽咽,那是生之欢歌,壮之恋歌,老之悲歌,死之葬歌。
   站在你的岸边,刹那就是千年万载。我看到大地依傍着你,幻化无数生命的繁荣,青山的额头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山脚下的石砾是你千年泪滴的凝结;人们依傍着你,艰难地站起,打造无穷的美丽,崭新的文明粲然崛起;风雨依傍着你,那座座都市乡野、王城宫室在我眼前化为废墟,千年的驿道只有那两条荒草凄迷的古老车辙;生命依傍着你,幼儿呱呱坠地的喜悦尚未散去,我就看到柔荑老化成枯枝,花容月貌变成了年轮树皮,青丝绿鬓顿飞霜雪满头。就这样一路艰难困苦地走来,就这样一代代在苦难与欢乐中生生不息,无怨无悔。
   大河啊大河,你包容一切。不论是善良还是凶恶,是美丽还是丑陋,是升华还是堕落,是悲壮还是虚伪,是伟大还是渺小,是爱情还是仇恨,你都给予一样的诞生和崛起,也都给予一样的衰微和寂灭。
   你听呵!那亘古不变的撕心裂肺的唢呐声;你看呵!九十九座山,九十九个滩,九十九道湾,九十九年啊,望不够梦中妹妹的俏俏脸……
   
   二、长江之歌
   长江的宽广无垠,一路的艰难困苦,彰显生命的不凡意义。
   我站在岁月的墙头俯瞰,身后的喧器与沉寂一同远去。五千载厚厚云层,倾覆在江面上,江水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脸色变得青灰暴紫。一抹夕阳偶尔透过密布绵绵的云层洒在江面上。我看不到“日出江花红胜火”,唯有秋凉中的芦苇和蒿草在瑟瑟地轻拂;看不到浊浪排空、狂风怒号,但“去国怀乡,忧谗畏讥”之心境却在江面飘荡。唯有茫无涯际的水面,一直铺展到天边和岁月的尽头,分不清它是江还是海。哦,对了,这也许是它生命全部流程的积蓄吧,它才有了如此的广阔和恣肆。奔流的气势,波涛的汹涌,无边的广阔,深沉的气质,雄浑的气度,这都属于你——长江。如一位走过了人生全部领土、阅尽了世间风云景观和各色把戏的老人,在静穆中睿智地审视、洞悉并包容着他所目睹的一切。
   长江入海不回头。可我还是请你回头看看来路,自有一种万里奔波后的疲倦、征服苦难与险阻后的悲壮,同时也觉出因此而生命意义的不凡。
   你的音符,有从雪域走来的圣洁,也有纵横万里高原的奔放;有青山遮不住的一泻千里,也有关山当道的步履坎坷;有三峡高歌后的浅斟低唱,也有激扬慷慨的吴讴楚吟。一路不知道容纳了多少溪流江河,不知道浇灌了多少平畴川原,不知道滋润了多少荒山秃岭,也不知道为两岸的人民大众提供了多少舟楫渔运之利。然面,“水利万物而不争,”为了这无心的博大,你的面容才如此平和。
   “嘟——”,一声汽笛从远处倏忽飘来,渐渐弥散,像是江水的叹息。不知道长江是在“望洋兴叹”呢,还是在回应着海的呼唤?终于走了……可是呵,两岸的青山为长江树起了丰碑;万里平畴为长江留下了永远的怀念。越是博大者便越无言,越是浅薄者便越是聒噪;越是恋栈者人们便越不留恋他,越是想水远的便越短暂。
   滚滚长江水东逝。但人们会记住长江,大海会给它永生……
   
   三、伟岸之城
   我的目光冷峻,如河水推动和撞击着石头。
   终于看到了你!攀附着如梦的城垛,此时阳光如箭,一切都明晰,一切被洞穿,我听到无数亡灵留下深沉的叹息。
   你从南腾空而来,蜿蜒西去,如此崇高威严。用手触摸你,我会飞升——霸气,忠诚,果决,一泻千里。用心凝视你,我会融化——狼烟如柱,旌旗蔽日,戈矛喋血,我感觉到死亡的振奋,没有一丝恐惧,恐惧在这里意味真正的死亡。
   且让我沉浸在酣畅淋漓的太息之中,泥土的气息和野花开放的声音,在或清或浊的时空寻寻觅觅,看到自己活动的思想。
   我问万丈深渊、如削绝崖,勇士之剑击打的火花落在何处?我问一楼月色、满怀星辉,在所有的刚毅与剽悍下面,那场杏花春雨的浪漫是否融化于青砖白石?我的手指就是这样残损的——被风雪冰霜的森严灼伤,被更深漏残哭泣敲打。
   旷野的风将我吹来吹去,我拿着孟姜女的馍,听到岁月空空的肚子饥饿得咕噜噜声响。我于是送给它一道精神大餐:我吟唱高道的“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吟唱王之涣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吟唱琴参的“中军置酒宴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吟唱李益的“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狼烟不再,暖阳像血一样炙热。
   蓬蓬劲草,摇曳苍凉的手势。
   在我的感受中,灵魂在坚岩深处诉说,高亢中孕育悲怆,壮歌从风暴的中心爆发,呼啸在颤抖的时空里。
   逐渐是静寂,霜寒如月,高低错落的山峰伸向星汉灿烂的天空。
   这时刻,我多想能听见那羌笛鼓角之声啊!生命的坚韧,蜿蜒的爱恨,在崇山峻岭之间热泪滚滚。
   长城无语,仿佛一瞬间定格了我生命的姿态——我的前世是否也挺剑拔刀在这里行走?我听见山峰之上,生命的征途如狼烟一层层翻卷。
   
   四、苍凉之漠
   苍茫的荒漠,像是一具被千年风土剥去外壳的木乃伊,抽筋扒骨地裸露在大地之上。可是,我依然可以憧憬赭红的石头。悠悠的古栈道。莫高的石窟。征战的烽火。疲惫的将军。倾城的美人。远归的雁阵……
   黄沙漫漫,已经看不见丝绸路上的骆驼。火焰燃烧岁月,飞腾的阳光之下,历史和现实一起奔跑,车师、鄯善、龟兹、疏勒、楼兰、碎叶,如汗血宝马狂放的蹄印淹没在漫漶的时空里。
   一棵红柳,早已死去不知几千万年。耳边飘来一声叹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静默中,我用心灵与沙漠交谈,与天空对话,聆听天空与大地间历史的诉说。伤心秦汉径行处,宫阙万间做了土。思及于此,我忽然身不由己,踉踉跄跄。我的感官已经不够用了,那就让沙漠的巨手将我碎成轻尘。
   沙漠存在的意义,也许是凭吊。时光沉静,沙海如梦,那一股力、一股劲,能让人疯了一般拔剑而起。但是,它更是唤醒生命的自觉,是一种感召,是民族心底一种苍凉的色彩,一种豪迈的沉淀,一种永久的向往;这是一种释放,在它的怀抱里神人交融,飞天与骆驼一起飞翔,化作西天的云彩;这是一种宗教,所有的理义被火焰蒸发,只剩下玄秘、纯洁与高尚。
   于是,在沙窝中的脚印间,在夜风中的帐篷里,在洁白的遗骨中,在高耸的骆驼背上。荷戟擎剑的武士、城头擂响的铁鼓、瑰丽的佛像,让我燥热、失态,只想炽热,只想狂放,只想高呼“要休却待青山烂”……
   大漠如海,吞吐秦时明月汉时关;大漠飘风,飘扬唐诗宋词元曲间……勇士。黄沙。孤烟。落日。永远在中国人的心中,迎着中华民族崛起的笙箫鼓乐,一起高歌。
   
   五、广袤之心
   中华魂骨,天连水水连山,每一次粗犷博大的律动都是生命的劲舞。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我的双足突然生了根。
   也许,我是一树寒梅,“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陪伴一路前行的人们,打破旅途的严酷和孤寂,鼓舞激荡他们的斗志和勇气;
   也许,我是势若燎原的凤凰木,在弥漫的红彤彤的烈焰中焚毁自我,五百年一涅槃,化为万劫永生的不死鸟,庇佑960万平方公里大地神州;
   也许,我是血色的莲花,红得让人心悸魄动,红得让人讶叹销魂,哪怕“白血红花欲济世,反被人间误铲除!”
   也许,我会以铿锵的筋骨编织经纬,用忠诚的血肉铺陈底色,站成一面呼啦啦作响的旗帜。尽管有熨不平的历史褶皱,抹不去的霜痕雨迹,却永远萦系在一代代炎黄子孙的心头。
   还也许,我是神,是开天辟地、孤独而终的盘古;是积苇燃石、弥水补天的女娲;是口衔木石、志在填海的精卫;是不甘失败、枷化红枫的蚩尤;是追求光明、杖化桃林的夸父……
   还也许,我是人,是饮恨赍志、自刎乌江的项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是精忠报国、遗恨风波的岳飞;是临危受命、宁死不屈的文天祥;是威震辽东、死无全尸的袁崇焕……
   假如,我不这样伟大。我要生活于一片渺小之中,跟了这伟大去汇入洪流奔涌在中华大地上。即使无能,即使丧失了自我,我也要选择与他们一起升腾。
   中华,我的中华。地如钟,水似魂,山如擘,漠如舟。无论是沉寂还是喧嚣,无论是浑浊还是清新,无论是热烈还是冷寂——
   为了梦想,我们抛下低下与高大,抛下贫贱与富贵,抛下卑微与显赫。
   为了梦想,我们永不停歇的脚步丈量岁月,冲上蓝天的崛起洗刷所有荣辱。
   为了梦想,保护勇敢、正直、进取和骄傲的天性,好好爱这片广袤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