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来说,2014年已经是解甲归田三十四年了,可是在军队十二年那些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生活,却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给了我一生的营养。让我多少年以后,好像仍然生活在革命军人责任的神圣感和奉献的快乐中。在连队参加第一次新兵紧急集合,尤其让我印象深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是1969年年底从沈阳空军入伍的新兵,算70年兵。短暂的新兵集训后,我被分配到广州军区空军司令部通信站电话连。我们连队驻扎在黄花岗空军司令部大院内两座平房里,有两个整编排:守机排是清一色的女兵,机务排一半是男一半是女,另外还有炊事班和通信班、外线班,都是男兵。我和小赵、小付、小顾四个新兵被分配到守机排二班。我们的班长是六八年兵焦守云,她是从河南兰考县入伍的,是毛主席的好学生、兰考县委书记焦裕禄同志的二女儿。我很高兴,分到这样一个连队和班里,一定能够得到很好的学习锻炼成长。新的生活开始了!

   按照训练计划,我们新兵每天练习队列、瞄靶、投弹、拆卸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整理内务——这是连队新兵必须经过的基础训练课。特别是紧急集合,对我们的锻炼可大了。部队的紧急集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集合起来出操或者活动,而是适应战时机动灵活性作战所必须的训练课目,是成为一个合格军人必须具备的政治思想、军事技术、体能、运动及作战能力等综合素养的标志,也为我们参加紧接着全军开展的野营拉练打下基础。而这个训练,必须从新兵开始。几十年过去了,那些紧急集合的情景仍然象发生在昨天一样,点点滴滴都没有忘记。

   当新兵第一次紧急集合是晚上,记得是一九七0年一月的一天。尽管在白天我们练了好多回,可是来真格的时候,仍然把我们一帮新兵蛋子慌得一塌糊涂。

   那天我们心理准备还是有的,毕竟上过训练课,懂得要有敌情观念。这不,睡觉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晚上,我们营房里熄灯一小时左右。大家清醒了一会儿,看好象没什么事,就开始迷迷糊糊啦。因为连队女兵不允许留长发,年纪最小的我们一批的东北兵十五岁的小汪,白天剪去心爱的长辩子前还哭了一场,这会儿肯定做梦想妈妈呢……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突然,几声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响了!

   大家又听连长在门口大喊:“全体紧急集合!”

   我的妈耶!战友们赶紧从还没有焐热的被窝里蹦起来!不让开灯,只听女兵集体宿舍里一片紧张的气氛。老兵那里没有说话声,只有“唰唰唰”、“古咚古咚”的声音。新兵这边可就热闹了,只听一声声急促的自言自语,那是新兵的口音:

   “哎呀,我的袜子呢?”

   “我的衣服呢?”

   “我的武装带放哪了?——”

   “不许说话!”老兵们压低嗓子对我们喝斥道。

   黑暗中没有人看到我们们新兵吐舌头、瞪眼睛、挤鼻子的怪样子。我们好像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我算比较老练的,可心里还是像揣着个小兔子,“蹦蹦蹦蹦”像要跳出来!今儿这衣服怎么这么难穿?咳!把裤子当上衣了,我说怎么套不上!快!摸到上衣穿好,裤子、袜子、解放鞋、挎包左肩右斜、水壶右肩左斜、扎好武装带、带上军帽,快!

   我心里默念着军事教范的程序,一切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着:叠被子,打背包。快!手忙脚乱,但是没有忘记三横两竖的要求,尽量打结实!系上卷得很紧的雨衣,在背包后面再塞上一双解放鞋。好了,背包上肩,前面再系一条白毛巾。快!快!老兵都跑出去了!走廊里一片紧张的脚步声。我确认没有丢下什么了,赶紧从枪架上抓起一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一撩齐耳的短发,冲出了营房。

   一到操场,只见黑暗中已经有人在那里,都是老兵,她们最快的三四分钟就跑出来了。三十多岁的男连长何建喜(是个山西人)站在对列前面,表情很严肃。他,高高的个子,方脸,黝黑的脸上揿着一双不大的眼睛。不算漂亮(上级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派到女兵连的男干部不能太帅,否则可能引发问题),但是何连长也决不是“歪瓜裂枣”那种,还是很英俊的吧。他本来脸就黑,这会儿子更黑了。他在看着手表,一个一个看新兵出来的速度。我是全连二十多个男女新兵里,第二个跑出来的。

   “小徐,五分十五秒!”连长对我说。我正暗自得意,连长又发话了:“下次不能超过五分钟!”我一吐舌头,哼,都是因为那件倒霉的军裤把时间耽误了。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那背包,由于慌乱,顾不上美观了,打得象个大个的粽子!不过还算结实。后来在行军的时候有好几个新兵的背包都散了,我的“大粽子”没事儿。

   一会儿,新兵们都陆续出来了。大家一边站队列,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军装和背包。黑暗中,我一看新兵姐姐妹妹们,那背包歪的,斜的,象面包的,象麻袋的……应有尽有。还有,歪戴帽子的,裤子穿反的,军衣扣系错行的,鞋子穿调个的……什么洋相都出来了。

   我窃笑,同批的新兵小赵悄悄告诉我:“我刚才把上衣当裤子穿啦,怎么也不对劲儿……”我俩于是一起憋着笑,但还是让“黑脸”发现了。

   “笑什么!现在是军事训练。严肃点!”何连长厉声喝道,把我吓一跳。心想真是黑脸,这么无情!

   “抓紧时间整理一下,夜间训练,不许出声!”又是一声喝令,把俺们一震,不敢笑了。

   有两个个头比较小的新兵低下头,小声啜泣起来。她俩是最后出来的,慌乱中把两只鞋子都穿反了。还没有长丰满的身体和沉重的装备比起来显得有些不配套。她们很局促、很难为情,还好黑暗中看不清楚她俩的窘态。

   “你看你俩,都八分钟了。”连长稍带埋怨地说着。白天,连长亲自训练我们紧急集合,给我们讲要领,作示范。我们几乎每个新兵都能在五分钟内完成紧急集合的全部动作。可今天毕竟是第一次夜间搞,黑灯瞎火的,能不出洋相吗?我们心里嘀咕起来。

   女新兵们清一色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在家哪受过这份罪呀?

   “今天你们新兵是第一次夜间紧急集合,是有些问题。但是我相信,只要你们肯吃苦,坚持严格训练,按照战术要求去做,你们就一定能成为合格的兵!”连长提高了嗓门。听连首长这么一说,我们新兵紧张慌乱的心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就是锻炼的开始,是一个合格的兵必须走好的第一步!一种神圣感也顿时在我心里油然而生。是的连长,我们是军人,是来打仗保卫祖国的!我们不是绣花枕头,不是来玩的!就是受罪,为了保卫祖国受罪也是光荣的!

   我和小赵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立即在队列里站好,表情严肃,握紧了手里的钢枪。大家帮着最后出来的两个小女兵把背包整好,把鞋换好,站进队里。她俩也握紧了枪,昂起了头。爱美的女兵们来不及抹上雪花膏,更没有时间梳理一下被强令剪短的秀发,甚至没有时间洗把脸。黑暗中,大家把帽子一戴,头发一掖,武装带一扎,在月色中互相看看对方,迅速整理军容,一个个胸脯和腰身挺得倍儿直,青春的脸庞上掩不住初次参加紧急集合的兴奋,红色的帽徽红领章在夜色中发着光。

   “都有了,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值星排长整理队伍,口号响亮。

   “一!二!三!四1五!六!七!八……”战士们的声音铿锵有力,动作整齐划一。白天已经练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各排排长向连长报告完毕后,连长开始了对我们的第一次夜间行军训话。后来的事,让我们女兵又恨连长,又怕连长,又不得不服这个老西子黑脸连长。

   “现在宣布口令:前进!”

   “全体向右转!枪上肩!”只听“啪啪”一阵响,大家把冰冷的钢枪都扛上了右肩。

   “目标:黄花岗殡仪馆,出发!"黑脸何连长再次下达了命令。

   “唰!唰!唰!唰!----”我们穿着解放鞋,走路没有太大声音,空司的首长和战友们、家属们都在休息。

   茫茫夜色中,只有天上一弯皓月、无数眨着眼睛的星星和路边婆娑的小树、冰凉吹抚的晚风,陪伴着我们这群一个多月前还在爸爸妈妈温暖怀抱里撒娇的新兵丫头。我们电话连女兵们全副武装,紧跟队伍,打枪的不要,悄俏地出发。

   背着沉重的装备,我忽然感到很自豪、很光荣,觉得一身戎装的自己比以前美了:我们——女兵,和男兵一起,在进行着未来战争所需要的严格军事训练,保卫着人民的安宁和幸福……

   走出营区,走到广空司令部大门口时,站岗的男哨兵一个立正,“啪!”他向我们的队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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