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30日的清晨,离预产期还有五天的女儿,独自乘高铁从北京回沈阳娘家待产。小家伙似乎对列车颠簸不满意,车还没驶进沈阳北站,就开始在妈妈肚子里翻着跟头申请迫降。搀扶着不敢急行的女儿可算走出了站台,忙开车载着她如“神舟十号”飞船,箭一般地驶入了市妇婴医院。忙完入院手续,便给在航天部设计中心工作的女婿杨杨发微信,他已经去西昌发射基地两个多月了,他很快回复:“妈,您别急,我尽可能请假赶回去。”

  小家伙刚才似乎在考验我们,到了医院反而消停了。我搂着女儿腰小心地在走廊里徘徊,她祈盼的眼神不时瞟瞟门口。身旁几位待产的孕妇,有的眉头紧蹙忍着疼痛,有的抓紧时机补充营养。她们身旁的老公们或按摩,或安慰,一个个恨不得自己冲上去代妻子赴“战场”,生怕有一丝体贴不周。只有我们娘俩,显得那么无助……

  下午4点多,走廊里漫长的煎熬后,女儿突然间肚子剧痛,并猛然下坠,分娩在即。就在护士将产床车推进产室的片刻,女儿以那怯生生的无助眼神看着我,让我心虚惶恐。这个平日柔弱得看见蚂蚁都要躲着走的娇娇女,声音都变了调儿,“妈妈,杨杨到底什么时候到呀?我好怕呀!”虽然我也极其忐忑,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安慰道:“大宝呀,别怕,好好配合医生,一咬牙就挺过去啦,杨杨很快就会飞过来!”

  周围的待产妇们,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始终未见准宝爸现身的女儿,纷纷露出质疑的神色窥视,并窃窃私语。我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航天人家属有一条不成文规矩约束着我:卫星比天大,没有及其特殊情况,不会给基地人员打电话。因为,那是一个科技的战场。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站在产房外的我不敢挪动半步,焦虑的等待中,两腿已经酸软。每当有人从手术室推门出来,我都心惊肉跳,然而每次都特失望。就在心提到嗓子眼关节,一名护士拿着医嘱单急匆匆地跑出来。“玲玲家属在哪儿?产妇高压急速升高到180,婴儿脐带绕颈3周,胎心缓慢,目前已流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赶紧准备剖腹产手术吧!请家属签字,快!要快!”

  情急下,我赶紧给杨杨打电话,通报情况。“妈,我这里发射设备出现故障,必须马上排除!现在实在是离不开,如果手术出现情况,必须要首先保玲玲的生命安全!”放下手机,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女儿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传进耳鼓。“哎呦!妈呀!我实在是受不了啦!杨杨在哪?快来呀!”门外,瘫坐在地上的我,既心疼女儿,又对女婿充满了难言的怨尤。

  怪不得他们潘总指挥,家里92岁老父亲临终前,想念基地的儿子,示意家人打开窗户,遥望星空,试图搜寻到那颗以儿子名字命名的卫星,久久、久久不肯闭上眼睛。想到这些,我的心在发抖,眼中噙满泪水。这时,产房里,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惊呼一声:“露头啦!”只听女儿“啊啊”地喊叫,紧接着,传来新生婴儿“哇”的一声啼哭。

  次日中午,满脸疲惫的杨杨,穿着一身工装赶到了医院。只见他那昔日里英气俊朗的脸庞,已被一道道汗污掩埋得荡然无存,看上去消瘦了许多。他望着蝴蝶般的小公主和面无血色的妻子,满脸愧色,一声“对不起”,瞬间被妻子委屈的哭声所淹没。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悄悄对我说:“妈,我明天就得返回基地,为了遥祝这颗即将发射的新型卫星,咱就给宝宝取名‘瑶瑶’吧!她是航天人的女儿,也是我们家中一颗最美最亮的新星。”

  第二天,杨杨抱着怀里的瑶瑶不忍放下,眼神一刻也舍不得移开那粉嘟嘟的小脸,眼看再不走登机就来不及了。女儿轻轻的说声:“瑶瑶该吃奶了。” 顺势接过宝宝,转身头也不回地抱进育婴室。我老伴一把拎起杨杨的背包,拽着他的衣袖向楼下跑去。我眺望着吉普车消失的方向,蓦然回眸,女儿紧闭双眼,抱着瑶瑶,双肩颤抖,涕泪交流。

  半个月后,新华社向全世界发布新闻:中国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使用长征三号丙运载火箭,成功将天链一号04星送入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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