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于我就是个中药名,似乎是可以治头痛和妇科病,仅此而已。我因白芷骄傲过一次是因为在一个小的药圃,我一眼就认出那种高大但貌不惊人的植物是白芷,而此前我从未见过,只是在中药书上看过图片。我得意于自己的辨识能力,以至于见了类似的植物都以白芷为判断标准,比如蛇床子。

       白芷在我眼里是不需要特别关注的,只是在辨花识草中顺带认识的植物,白芷哪里能比得上牡丹、芍药、射干、桔梗醒目迷人呢?就算是车前草,苍耳子,马齿苋,野地黄这些十分寻常的植物也比白芷醒目呀。

       然而,是我孤陋寡闻了。白芷虽然貌不惊人,但芳香肆意,在久远的从前声名赫赫,是有名的香草,是《楚辞》中出现最多的香草,居然达二十七次之多,而且也是名字最多的香草,分别是:茝(chai),芷,药,莞,白芷,虈(xiao)。

      《诗经》中没有提到白芷,我的理解中《诗经》更现实主义一些,所提植物都有实用价值,比如大麦小麦,红枣,板栗;而《楚辞》更浪漫主义一些,提到的植物是以香臭分,不是为了实用,而是表明情操,明显的士大夫情怀。而白芷就是取其芳香之意。

       白芷和芎都是伞形科植物,都是以其芳香著称,以至于在《礼记·内则》都有记载。那时父母长辈会赏赐家族女性食物、布帛以及白芷和泽兰,可见其深入人们生活的程度。在东汉的《神农百草经》中是列为中品的,“性温味辛,气芳香”,主治祛风湿,活血排脓,生肌止痛。白芷除了药用,有一种作用是颇符合现代女性需求的,有美容功效,有一定的增白效果。

        著有《楚辞章句》的东汉·王逸就说过:“性清洁者佩芳,德仁明者佩玉,能解结者佩觽(xi),能决疑者佩玦,故孔子无所不佩也。”孔子佩的“芳”我想应该有白芷。曹操是“蘼芜香草,可藏衣中”,和孔子遥相呼应。

        还是回到《楚辞》中吧,列举部分提到白芷的地方。

        屈原《离骚》: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

        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茞!

        屈原《九歌·湘夫人》: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屈原《九章·思美人》:擥大薄之芳茝兮,搴长洲之宿莽。

        屈原《九章·悲回风》故荼荠不同亩兮,兰茝幽而独芳。

        屈原《招魂》: 菉蘋齐叶兮,白芷生。

        屈原《大招》:茝兰桂树,郁弥路只

        东方朔《七谏·沉江》:联蕙芷以为佩兮,过鲍肆而失香;

        东方朔《七谏·怨世》:弃捐药芷与杜衡兮,余奈世之不知芳何?

        王褒《九怀·匡机》:芷闾兮药房,奋摇兮众芳。

        王褒《九怀·危俊》:结荣茝兮逶逝,将去烝兮远游

        王褒《九怀·乱曰》:皇门开兮照下土,株秽除兮兰芷睹。

        刘向《九叹·逢纷》:怀兰蕙与衡芷兮,行中野而散之。

        刘向《九叹·怨思》:淹芳芷于腐井兮,弃鸡骇于筐簏

        刘向《九叹·惜贤》:登长陵而四望兮,览芷圃之蠡蠡。

        刘向《九叹·愍命》:莞芎弃于泽洲兮,瓟瓥蠹于筐簏。

        刘向《九叹·远游》:怀兰茝之芬芳兮,妒被离而折之。

        王逸《九思·怨上》:菽藟兮蔓衍,芳虈兮挫枯。

        王逸《九思·伤时》:堇荼茂兮扶疏,蘅芷雕兮莹嫇。

        以屈原的《九章·悲回风》为例说白芷即可,我以为从屈原到东方朔、王褒、刘向、王逸,对白芷的解读如出一辙,所以一例即可。

        鸟兽鸣以号群兮,草苴比而不芳。

        鱼葺鳞以自别兮,蛟龙隐其文章。

        故荼荠不同亩兮7,兰茝幽而独芳。(节录)

        大意:

        鸟兽是以鸣叫来区分,绿草和枯草杂处就失去了芳香。

        鱼儿靠鳞片相互分别,蛟龙隐藏起身上的纹章。

        苦菜和荠菜不会在一片田里生长,泽兰和白芷在幽深处独自芬芳。

        这是典型的屈原模式,“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愤之叹。屈原受到迫害,理想抱负不能实现,又不愿意和 “恶草”小人同流合污,所以“兰茝幽而独芳”。

        其实,白芷这“香草”哪里能承担起屈子如此沉重的理想寄托,屈子对白芷是那么深爱,在他的诗篇中十几次提起,不仅仅是自比,怕他也是随身佩戴吧。

        也许是屈子的愤怨太重,连带他喜欢的白芷也受牵连,要不过去人人喜欢的香草到如今除了用于药用,没听说人再佩戴,或者摆放。现代人喜欢的香草是薰衣草,一种和君子无关的,充满生活情趣的草。

        那么,白芷,除过屈原的原因,愿它芳香如故。